滴答,
滴答。
戚寸心朦朧中似乎聽到了淋漓的水聲,并不清晰,甚至斷斷續續的,像是一只手在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水聲,無端地令人汗倒豎,脊骨發寒。
驟然睜開眼,冷汗不知何時已了后頸。
窗外天初盛,坐起來,偏頭卻并未在床榻里側瞧見謝緲的影,床頭疊放整齊不見一褶皺的,是他昨夜蓋過的薄被。
呼吸平順了些,匆忙穿上服,便見靠近門口的木架子上的銅盆里已盛了清水,不由回頭。
年坐在廊椅上,或是沒什麼可打發時間的,他一手撐在欄桿上,寬大的袖后褪了些,出他一截漂亮的腕骨,此刻側著臉,正百無聊賴般地打量著荒院里的草木。
洗漱完畢,走出門去,年回頭看,似乎是將一截白纖細的東西隨手揣懷里,戚寸心也沒太看清,便見他站起來,拿起靠在廊椅上的木拄著。
戚寸心看了一眼他手里拄著的木,“你行不便,其實不用做這些的。”
年聞聲,卻輕輕搖頭。
他抬起眼睛看,眉眼帶了幾分歉然,“那日我約聽到,你為我,好像花了積蓄。”
戚寸心沒料到他忽然這麼說,不由一愣。
“你于我有恩,”
年垂下眼睛,或因失了氣,他的稍淡,“而今我所能做的雖不多,但也總該事事盡力償還一些。”
此間的晨風吹著他寬大的袍,一副清瘦的軀看起來便顯得更孱弱些,連他的聲音也溫溫的,更添脆弱易碎的。
戚寸心最不想直視他的那雙眼睛,尤其是在這樣霧蒙蒙的晨里,瞥見他那雙琉璃般的眼瞳里不掩認真,就有點移不開眼。
“知道了。”
側過臉,含糊應了聲,隨后也沒再看他,“我得去廚房了,桌上有一盒餅,你若是了,就吃那個吧。”
戚寸心踩著木廊里咯吱作響的木板匆匆跑下去,但才跑出幾步,卻忽然回過頭。
他仍然靜立在木廊上。
他看起來依舊和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卻偏偏站在那兒,或見回頭,他便微彎眼睛,朝輕輕頷首。
“你昨晚……”頸間還有一道不明的痛,但昨夜半夢半醒,卻又說不準究竟是真是假。
“什麼?”年輕聲問。
戚寸心打量他的臉,他看起來虛弱又無辜,一時更吃不準昨晚的事,最終抿了一下,咽下滿腹疑慮,“算了,沒什麼。”
匆忙回頭,跑了出去。
院子里寂靜下來,廊上的年輕睨著老舊院門,那雙微彎的眼睛漸漸沒了弧度,纖長的眼睫微垂,一張蒼白面容,神寡淡。
府尊雖不用早飯,但廚房卻也要早一些開始準備午飯,在廚房里匆匆喝了一碗粥,戚寸心就忙著燒火,或幫掌勺的廚娘打下手。
府里的開支用度一向奢侈,府尊的每一頓飯都很是鋪張,戚寸心在灶臺后頭守了許久的灶火,但添著柴,又不自地了自己的脖頸。
昨夜半夢半醒,實在分不清昨夜被人扼住嚨的覺究竟是真是假,只記得有一瞬朦朧晦暗的燭火一閃,就那麼一瞬,很快,隨即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但那種可怕的,幾乎要將人溺死的窒息卻令頭皮發麻,若真的是夢,會有那樣真實的覺麼?
“寸心,添柴!”
廚娘的一聲喚,將戚寸心拉回神,忙應一聲,趕添柴。
午時府尊用過飯,吃剩的殘羹撤下來,廚房里又好一通忙活,洗干凈杯盞碗筷,再將灶臺都收拾完畢,他們這些下人才有功夫用飯。
碗里的雖不多,但好歹是有的,在這樣的大戶人家里做下人,吃穿用度也比外頭的清貧人家要好上幾倍。
戚寸心分了兩份,打算趁著還未開始備晚飯的時候回拱月橋那邊去一趟,但才出了廚房,便聽一聲喚:“寸心姑娘。”
抬頭,便見一個穿著櫻草襖衫的婢。
似乎是常跟在姑母邊的一個。
“姑娘,戚嬤嬤我來請你去呢。”婢笑盈盈的,走上前顯出幾分親昵,“姨娘想見見你。”
蘇姨娘?
戚寸心不明所以,卻也點頭,“好。”
婢帶著戚寸心往蘇姨娘的皎霜院去,路上兩人說著話,戚寸心才知名喚“照影”。
戚寸心當初府時走的便是小側門,不但沒去過前院,府中貴人居住的院也沒去過。
要去皎霜院,必是要路過府中的花園,戚寸心記著姑母的話,也沒有東張西四看,只管跟著照影往長廊上去。
木廊上的腳步聲越發清晰,照影打眼兒一看是劉管家領了個年輕俏的姑娘來,便立即拉了拉戚寸心的袖,低頭想往一旁躲開些。
但那姑娘四打量著園子里的風景,自是目不暇接,也不看路,在照影拽戚寸心的袖時,正好撞上了照影。
姑娘哎喲一聲,戚寸心還未抬頭便瞧見□□的緞面擺底下腳踩著的一雙繡鞋。
“什麼丫頭這般冒失?”
的嗓音帶著幾分薄怒。
戚寸心抬頭最先瞧見那張施了脂的年輕面容,鬢邊的步搖晃晃,著繡帕的手正扶著自己的肩,纖細的黛眉微微蹙著。
“萍姑娘……”
照影才一開口,但瞧見那子柳眉皺得了,有些慌了神,忙扯著戚寸心伏低子。
日斜斜地照進廊,那姑娘一杏子紅襖衫襯得更是白里紅,輕瞥一眼照影,又看向一旁沉默的劉管家,輕飄飄地說,“都到太底下跪著去。”
這話一出,照影形一僵,但抬眼看向劉管家,他花白的胡須都沒一下,面無表,顯然并不打算阻止那位萍姑娘。
午后日頭更甚,戚寸心與照影就跪在花園里頭,那位萍姑娘已經走了,卻留了個婢在那兒盯著,不跪足一個時辰,是不行的。
“照影姐姐,是府里的小姐嗎?”戚寸心偏頭看向跪在邊的照影。
“?哪里是什麼千金小姐……”
照影搖頭,瞧了一眼在廊下乘涼的婢,低些聲音道,“春萍,原是主院茶房里的,和咱們一樣,都是婢。”
“那怎麼敢這樣行事?”
戚寸心有些驚詫,想起那位萍姑娘一的綾羅綢緞,頭上的金步搖更是惹眼,還以為是府里的貴人呢。
“也算是飛上枝頭了。”照影冷哼了一聲,回頭瞥見那在廊悠閑扇扇的婢,“有些人慣會結。”
“我們姨娘早看出心思不正,之前敲打過,將從茶房打發去做灑掃了,沒想到還不死心,前些天爬上了府尊的床,這幾日正得意著呢。”
“認得我,也記著姨娘的仇,這回撞上了,就急著揚眉吐氣了,劉管家在邊兒上由著,我們不跪也得跪,”照影撇撇,回過頭來,看向戚寸心時面幾分歉意,“是我連累你了。”
戚寸心跪得麻,聽見照影的話,便搖了搖頭,手指不小心到地面,“嘶”了一聲,一下蜷起手指,這樣毒的日頭,連鵝卵石地面都被炙烤得發燙。
皎霜院里早收到消息,但蘇姨娘也沒急著讓人去將照影和戚寸心帶回來,而是等們跪夠了時辰,才喚了兩個丫頭去將們扶回來。
“明貞,不怪我吧?”
蘇姨娘懶懶地靠在人榻上,才喝了一口婢遞來的清茶,一雙妙目輕抬,看向遞來繡帕的中年婦人。
“也是正好撞上的事,能怪誰呢?”
戚氏一壁扶著蘇姨娘坐起來,一壁說道。
“這個春萍,這就急著下我的面子。”旁邊的婢打扇,送來涼風徐徐,蘇姨娘鬢邊的淺發微,面帶笑意,嗓音輕,“才十七呢,當真年輕得很。”
“你那侄幾歲了?”
戚氏道,“回主子,十六了。”
“十六?”
蘇姨娘妙目一轉,“是可以親的年紀了。”
“姨娘,照影和寸心姑娘來了。”外頭有個穿水綠襖的丫頭掀了門簾子,在外頭道了聲。
蘇姨娘坐直,“快們進來。”
“姨娘……”
照影一見蘇姨娘,便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
“先下去歇著吧。”
蘇姨娘卻只看了一眼,便搖著羅扇輕抬下頜吩咐。
照影只道了聲“是”,便一瘸一拐地被人扶著出了屋子,在鵝卵石路面兒上跪著,膝蓋痛得厲害,戚寸心這會兒站著,也難得很,但也只能強忍著給人榻上的蘇姨娘行禮,“姨娘。”
“冰蕊,快拿個凳子給坐,墊上個墊。”蘇姨娘擺擺手,隨即吩咐邊的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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