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去長公主住的路上,熙倒沒有像上次一樣，七八糟的想太多。

　唯一想的就是，一會兒見到長公主后,要怎麼向開口。要怎麼說才好。

　仍然不想讓長公主看出來其實是蓄謀已久的,其實是在上次見時，就已經有這樣的想法和決心的。長公主畢竟是魏珩親生母親，絕不會愿意看到自己的兒子被一個子耍著玩兒。

　所以熙知道，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至關重要。

　必須謹言慎行才行。

　上回過來,只覺得路途漫長遙遠，十分難捱。而這回，或許是因為有了前一次心理準備的緣故,又或許是一路上都在擔憂，就沒覺得路有那麼長,那麼遠。

　甚至覺得都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長公主住。

　這回與上回不同,上回過來時,長公主還在跪經念佛。而這回過來，長公主靜坐窗下，面前的矮幾上還擱著茶,看樣子，應該是候多時了。

　熙忙過去請安：“熙拜見長公主。”

　匍匐在地,給長公主行了大禮。

　長公主其實對熙本人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意見，有意見的是,的兒子竟然在娶妻之前就對這麼好。這會讓以為，在當年和魏無垠的那場爭斗中，兒子已經潛移默化的漸漸傾向了魏無垠。

　是不會輸給魏無垠的,更不會等著讓魏無垠看的笑話。

　所以，為了證明自己當年是對的，為了看魏無垠的笑話，哪怕是拆散了和珩兒，也在所不惜。

　不過是一個妾而已，再重要，難道還能重得過禮法嗎？

　妻妾有別，男人再喜歡那些艷的小妾，也是不能了禮法的。

　珩兒妻室未定，尚未迎娶，他邊便不可以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所以長公主說：“起來吧，你也無需多禮了。”等熙起后，又看了看矮幾的另一邊，“坐下說話。”

　“多謝長公主賜坐。”熙謝恩后，便規規矩矩跪坐在了團上。

　略頷首，未敢去直視長公主眼睛，以此來表達對長公主的敬意。

　“你可能猜得到，此番找你過來，是所為何事？”長公主語氣還是一貫的平和，并未讓人覺得有高高在上的迫。

　熙稍稍放松了些，認真思慮了會兒后，才答長公主話道：“上回長公主對熙的教誨，熙始終銘記在心。”

　見沒有裝傻充愣，倒是個識趣的，長公主心中對頗多了些好。

　“那本宮上回讓你回去后再好好想想，不必急著給本宮答復，你如今想的如何了？”長公主問。

　熙道：“回殿下的話，熙這些日子一直都有在認真思考。如今……熙的確是搖了。”

　“哦？”長公主很意外，氏過來之前，倒并未覺得會這樣說。

　以為，會同那些人一樣，一旦嘗到了權勢的富貴，就抱牢了再不肯撒手了。

　這個氏……倒是小瞧了。

　“你搖了？那是怎麼個搖法？你且說說看。”

　在長公主面前，熙不敢耍任何小聰明，誠懇道：“熙心中是真心待世子的，當初選擇跟來京城時，就想著要一輩子侍奉在他邊。哪怕是無名無份，熙也心甘愿跟著。”

　說到此，熙略停頓了下。

　長公主也沒說話，只是在等著繼續說下去。

　熙稍稍抬起眼眸，鼓足勇氣向長公主。

　“可來了京中后，熙才知道，很多事都非熙想的那樣。從前，是熙太異想天開了。世子是何等尊貴的份，熙出卑賤，又怎能妄想配得上。”

　熙此話倒不是虛假意，是真的覺得從前真是太過天真了。

　所以，這會兒說起時，十分的言辭懇切。

　長公主道：“你倒也無需妄自菲薄。姑娘，憑你的姿和，就算不能跟在珩兒邊，出去后你也可以擇一個不錯的人家。稍稍上嫁，抬高些門第，也未嘗不可。”

　熙說：“熙未敢想過上嫁，只愿以后的日子可以安安穩穩的就好。”

　“你連以后的日子都想好了？”長公主輕蹙眉心，“這麼說，在你心中，你是早就想著要離開珩兒了？”

　熙就知道長公主不會那麼好糊弄，所以，事先也早想好了一番說辭。

　外面日過窗戶灑在熙臉上，熙面顯幾分難，但輕輕咬了咬，還是說了道：“之前只是覺得長公主殿下您說得有道理，真正讓熙到殿下您的良苦用心，是在上元節那日。”

　“那日，熙有幸能同府上二姑娘三姑娘一起出門賞燈，游船上，也遙遙看到很多世家貴。那個時候熙才真正明白，這世間是有很多尊貴的子都愿意只一心一意待世子的，而熙在這些子面前，本不值一提。”

　“也是那時候才真正到，世子于熙來說，是高不可攀的。世子日后，應該找一個同他一樣份尊貴的世家之，然后一輩子夫妻恩和睦，琴瑟和鳴。而熙……熙或許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世子邊。”

　長公主心里本來也就是這樣想的，所以自然是對熙的這一番說辭深信不疑。

　道：“你能這麼想，是再好不過的了。你能心甘愿自己主離開，總也比我攆你走來的好看。”又問，“姑娘，你以后有什麼打算？”

　熙知道自己這一關應該算是過了，心中稍稍松一口氣的同時，又答長公主話道：“多謝長公主殿下關心。熙會些手藝活，從前家中親人尚在時，也給熙留了點家底。所以，若一個人出去討生活，應該不難。”

　長公主沒再說話，只是略微側眸，朝一旁靜候著的丫鬟看了眼。

　那丫鬟忙會意離開，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個的木盒。

　丫鬟將木盒擱在矮幾上，又將盒子打開，出里面一疊的銀票來。

　“這里有五千兩，京中任何一家錢莊都能換到錢。本宮知你一個小子在京中謀生也不容易，所以，便特意給你準備了這些。”

　熙原是跪坐著的，聞聲，突然起跪下行禮。

　“多謝長公主，但熙不能收。”熙說，“從小父母就教熙，無功不祿，不可輕易人恩惠。今日熙離府，乃是自愿，并非誰的迫。所以，熙萬不敢收，也不能收。”

　熙心里想的是，一會兒走了后，連魏珩送的東西都得留下，又怎麼可能收長公主的？

　何況，也算有些家底，不至于在京中寸步難行。

　而且如今桂姨食肆生意紅火，是可以盈利的。

　還沒有窮困到，需要靠施舍過日子的地步。

　長公主意外的怔了下。

　而后沖那丫鬟揮了揮手，丫鬟又將木盒闔上，退了下去。

　長公主道：“你今日倒真是本宮刮目相看。”直到這會兒功夫，才真正認真打量起熙來。從前只是覺得漂亮，如今才看出來，原還有幾分骨氣在。

　這樣的人，倒是比陶氏之流好多了。

　于是長公主說：“也不必行如此大禮，你起來吧。”

　熙謝了恩起后，又說：“熙可即刻就搬出府去。”

　“那住的地方可找好了？”長公主問。

　熙說：“之前邊有一個媽媽，熙念上了些年紀，便放出府去了。如今在京中開了一家食肆，生意還可以。若是出去的話，會先去那兒暫歇幾日。”

　“那就好。”長公主點了點頭。

　既然事已經談妥，長公主覺得也沒必要再虛假意的留人家多住。所以，就說：“那你便即刻回去收拾一番，今日就出府去吧。”

　“是。”熙滿口應下，“那熙告退。”

　熙走了后，長公主扶著老嬤嬤的手，一步步往佛堂走去。

　“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宮太過不近人了些？”長公主問邊老嬤嬤。

　老嬤嬤說：“殿下是為世子好，也是為姑娘好，哪里就是不近人了？”又說，“姑娘和世子份懸殊，門第也差得太多，他們相，是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到時候三個人都痛苦，不如這會兒就斷了這。”

　“這姑娘是個聰明的，這也是自己悟出來的。今日非殿下迫的，是自己心甘愿的。便是日后世子回來，他也怪不到殿下您的頭上來。”

　“但愿吧。”長公主輕嘆一聲，然后跪在了佛像下的團上，又閉眼誦起經來。

　*

　熙從長公主院子出來后，先安排了等候在門口的丁香去雅軒收拾東西，而后只往老夫人的壽安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