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他眼珠轉了轉,心中焦灼,都到這兒了,總得問點什麼吧——隨便什麼都好——于是電石火之間,有什麼東西驟然地浮上心頭。
“陳老師,我想問您,小說家對于小,究竟是什麼態度?”
居豪清了清嗓子,盯著松虞的眼睛,認真地問。
松虞有些詫異地看了居豪一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燈照著這年輕人一雙微垂的桃花眼。
向來輕佻而多的眼里,竟然有了幾分罕見的執拗。
“他嗎?”他又重復了一遍。
聽到“”這個字,池晏在旁邊嗤笑了一聲。
“來找你談哲學了。”他附耳在耳邊,低聲道。
松虞了他的手:“別胡說。”
池晏:“難道你還真以為,這位小朋友是來找你聊劇本的?”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居豪聽得很清楚。
小朋友。
恰好到的譏誚,令他一沉。突然覺得這只沙發有點硌人,怎麼換姿勢都不太舒服。
松虞卻意味深長地說:“我覺得這個問題有價值的。”
“呵。”池晏涼涼地笑了一聲,“那你們聊吧。”
他站了起來:“給你倒杯水。”
聽到“水”這個字,居豪忍不住眼地看了Chase一眼。
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給這男人拎箱子,出了許多汗,嚨里同樣干難耐,簡直像在灼燒。
但他只能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松虞又轉頭來看向居豪:“我想先聽一聽你的看法,你覺得呢,他嗎?”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以異常堅定的語氣說:“我覺得是的。”
“理由?”
“因為,他上有沒有的青春和活力……”
看得出來,居豪努力地組織了一會兒措辭,想要像松虞一樣,用文縐縐的方式說話。但最后他還是放棄了,轉而用大白話高聲道:
“我的意思是,誰能不小狼狗啊,尤其是小狼狗又年輕,又帥,還對這麼熱,不就奇怪了,對吧?”
池晏端著水杯回來的時候,所見到的一幕,令他微微蹙眉。
居豪滿臉放地著松虞。他的臉上兼年的青和男人的棱角,則微微前傾,蓄勢待發的姿勢,的確很像是——他話里的“小狼狗”。
松虞起先是錯愕地看著他,之后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池晏的目又沉了幾分。
竟然真對他笑了。
他坐回到邊,水杯放到一邊,慢慢地垂下了眼,將的手又捉回來,懶洋洋地用指尖撥弄起來。
“很好笑麼?”他淡淡地問。
松虞沒說話,只是繼續笑,笑到腔發震,一頭歪倒進他的懷里。
他的手指慢慢地挲著的后背與長發,將按進自己的腔里。
看似沒用多大力氣,其實手背上已經起了一層糾結的青筋。
過了一會兒,松虞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池晏的手掌還輕輕按著自己。
推了推他。
他的手掌卻還紋不。
于是也不再了,只是將臉著他的膛。
這無言的默契反倒安了池晏。
過了一會兒,他的心跳從躁一點點變得平靜。
松虞終于坐直起來。神如常,仿佛剛才那個小曲本沒發生過,仍然只是笑地倚在池晏的肩頭。
居豪連忙問:“陳老師,我說得對嗎?”
但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居豪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哪里不對呢……”
松虞溫和地說:“你對角的理解太淺了。”
“太淺了?”
“年齡、外表……這些都只是外在的東西。如果你要剖析一個角,當然應該深挖他的心。”
池晏仍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挲著的肩胛骨。
松虞話說了一半,將玻璃杯端起來喝了一口,又很自然地將杯子遞到池晏邊。
他反握住的手,半低著頭,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居豪:“……”
頓時他就聽不見陳導演在說什麼了。
好在松虞很快又拋了一個新問題出來:“你覺得,劇本為什麼要設計,小說家第一眼看到小,就認為他是個不存在的小說角呢?”
居豪仍然盯著那只空杯子。猶豫了片刻,才嚅嚅道:“這、這不就是個喜劇設定嗎……”
搖了搖頭:“任何設定的背后,都是有用意的。”
居豪似懂非懂地著,嚅嚅道:“對不起老師,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沒關系。”松虞很好脾氣地繼續說,“不存在,是因為不合理。小說家不相信小是一個真實的人,因為他們來自于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為什麼偏偏又認為他是自己筆下的人?這是一個喻——因為小的確是想要為,卻無法為的人。”
居豪眼睛一亮,頓時有種醍醐灌頂之。
但他立刻又有了新的問題:
“可是,小說家……想要變小?!難道想犯罪嗎?”
松虞晦地看了池晏一眼。
“當然不是。”微笑道,“犯罪也只是一種喻罷了。”
居豪:“那您的意思是……”
緩緩地說:“小是真實的、鮮活的,他的出現,才將小說家拉出了一潭死水的、循規蹈矩的生活。”
“他的另一面是冒險家。他的膽大妄為和離經叛道,對于而言,既危險又迷人。”
池晏攬著的腰的手,不自覺地了。
松虞又淡淡一笑,對居豪說:“所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很他,非常。”
頓了頓,才繼續問:“你明白了嗎?”
說實話,居豪其實沒有太明白。
但是“”這個字說出口,他還是覺自己立刻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語重心長地說,“既然小說家是小的,我就放心了。”
松虞反而愣住:“放心?為什麼?”
居豪:“……”
總不能說,因為他覺得,種種跡象表明,這部電影就是陳導演的自我投。是小說家,那他當然就是小了。
畢竟,雖然陳導演結了婚,但也提到過,自己是自由。
雖然「基因匹配」近來引起了許多爭議,但深固的觀念到底并非朝夕就能改變。
在大多數人的認知里,與區區一張結婚證相比,基因檢測報告上的數字,當然才是更為牢不可破的。
因此居豪眼睛一轉,又支支吾吾地說:“因為……這樣一來,我的表演就更有自信了啊!”
池晏用指尖撥了一顆薄荷糖,慢條斯理地塞進里。
與此同時,他還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對面的年輕人一眼。
聊電影聊得很投的松虞,當然以為這家伙和自己一樣,不過是在劇本論劇本。
哪里能聽出這小鬼的言外之意。
而他卻聽得很清楚。
也知道對方此刻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還真敢說。池晏心想。
但他并不打算點醒這小演員。
他更喜歡讓泡沫膨脹到極致時再破滅。
因此池晏只是轉頭淡淡地提醒居豪:“你該走了。”
居豪吃了一顆定心丸,當然走得很干脆。
盡管走之前,他還不忘不舍地對松虞說:“陳老師,今晚多謝您了。我們明天見。”
松虞:“……”
還沒來得及說話,池晏已經不聲地按了遠程遙控。
啪地一聲。
居豪狠狠地吃了一個閉門羹。
池晏有些涼薄地想,他倒的確該謝松虞。
假如不是最后說了那番話,那麼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演員,明天還能不能完整地出現在片場,的確是個未知數。
但現在,他倒不介意這部電影再繼續拍下去。
畢竟,誰才是那個小呢?
答案一目了然。
他的陳小姐,還真是很浪漫。
池晏站起來,又彎腰輕輕吻了吻松虞的發頂:“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很如沐春風的語氣,卻反而令松虞一怔。
就這樣?
本來已經做好了……打算。
池晏注意到的神,又用手指了的,頗暗示地說:“還是說,你想繼續做些什麼?”
松虞:“……”
“算了,不逗你了。”他又笑了笑,輕輕用了困得微微泛紅的眼瞼,“知道你明天要早起拍戲,先去睡吧。”
“嗯。”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池晏索將抱回了臥室,只留了一盞小夜燈。
“晚安,親的。”他溫和地說。
在浴室淅瀝瀝的水聲里,松虞很快睡著了。之后迷迷糊糊地,察覺到池晏鉆進被子里,從后抱住自己。
于是也翻過去,近他的膛,兩人相擁而眠。
暴風雨過后的池畔,又恢復平靜。
這對雙方而言,都是異常溫存的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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