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名單是在魏楚銘的書案上看到的，似是哪個重要位置的晉升，各方府衙都提了推薦的人選上來，麻麻的一堆，堪稱百裏挑一。

鄭茹蘭秉著一隻貓兒的本分，對於首輔大人的那些公務向來是不甚關注，但因那位顧三郎當時還是二姐的未來夫婿，看到那個名字時也就多瞥了一眼。如今也是聽到丫鬟們的談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顧通的舉薦人，似乎正是居正二品的蘇老爺子。

這樣看來，顧通跟那位蘇姐暗通款曲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目的似也不純。

鄭茹蘭並不喜那些嚼舌的做派，但是丫鬟們的話中有一句卻是深認同。

這顧通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二姐的婚約作廢，著實未必會是一件壞事。

當晚上，魏楚銘在理公務時發現，平日裏在這種時候連餘都吝於給上一眼的貓兒，忽然間似乎多了一別樣的興趣。

此時，魏楚銘的案臺上放著的正是那份已經擱置許久的名單。

照理這算不上什麽大事，但因這回變更的職位著實涉及了眾多派係的利益糾紛，個中章程錯綜複雜，眾位老大人們人所托，不得不為此事登門拜訪。

各懷心思的人多了，魏楚銘覺得麻煩，一來二去也就一直沒去搭理，不知不覺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而今日，朝中的幾位老臣結伴同來，再次提起這事，顯然是不可繼續擱置下去了。

魏楚銘視線淡淡地掃過幾人上肅穆的朝服，不聲地收回，細長的指尖不徐不緩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打著。

其他人眉目垂斂，看起來一副靜心等待的模樣，可實際上所有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這位年輕的首輔上，心裏焦急卻又不敢開口催促。

論資曆，在場的任何一人都要來得資深，但是沒有人敢因此生出半分倚老賣老的心思。

魏楚銘的眉目間閃過一輕蔑的笑意。

別看這些老家夥開口閉口全是國之本，但是心裏的如意算盤打得一個比一個響，要不是這個位置實在重要，這區區下三品的銜又哪裏需要他們一個個跑得這樣勤快？

對於朝廷上的那些派係鬥爭，他雖然從不幹涉，卻是心如明鏡，能憑一己之力將聖上從政權鬥爭中扶上如今王位，對其中的那些彎彎繞繞怎會不清楚。

但也正是因為太多雙眼睛盯著他，很多決定，反倒是不能由他來隨便做下。

魏楚銘的視線轉了轉，瞥見那個白勝雪的影，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就這樣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

屋的氛圍抑，唯有鄭茹蘭作為一隻貓兒卻是清閑得很。

畢竟這些朝中大事都與無甚關聯，幹脆作輕盈地躍上了桌案，來來回回繞著顧通的那個名字轉了幾圈，視線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看了許久。

一想到之前將二姐氣紅了的眼眶，的爪子就到蠢蠢，直想爪子把這舉薦名單撓了，他再爭這破職！

魏楚銘久久沒有回應，周圍也跟著一片寂靜。

礙於首輔大向來晴不定的子，眾人始終大氣都不敢出上一聲，最後終於有人按捺不住悄悄地抬起了頭，餘一瞥頓時就愣了那裏。

毫沒有想象當中那難以定奪的樣子，隻見魏楚銘一隻手輕輕地支著子，就這樣神態慵懶地靠在桌案上，狹長的眼眸微微垂落，神間著幾分平日裏見的笑意。

而在他的跟前，正是那隻素來被寵上的貓兒，就像一隻白團子一樣蜷在桌案上。

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來自主人的凝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家夥一不的模樣甚是專注，唯有後的尾徐緩地搖晃著，一副蓄勢待發，又按兵不的做派。

老大人雪白胡須下的角忍不住狠狠地搐了一下。

他忽地有一種覺，首輔大人看待他們似乎遠不及想象中的那般重視，又甚至於，份量而言大概比這隻貓兒還要不如。

這樣的畫麵，難免覺自尊心到了的踐踏。

心梗了一瞬之後，閣大學士也沉不住氣了，端著架子清了清嗓子，作了個揖：“此職實是空置已久，還請首輔大人盡快定奪。”

其他人本是麵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兒，聽有人終於率先開了口，一個個頓時終於活過來似地紛紛應和。

魏楚銘觀賞寵的興致被打擾，眸瞬間沉了下來，神間顯然有些不太愉悅，這讓周圍的氣氛一時凝至了極點，一眾老大臣們抖了抖子，瞬間又再次噤了聲。

但是想一到這件事重大的幹係，有的人暗暗咽了口口水，到底還是想要開口強調一下推舉的人選，便見坐在正中央位置上的那人不徐不緩地站了起來。

魏楚銘的神間不見喜怒，麵容淡漠地看了他們一圈，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既然諸位大人都如此著急，今日解決也無不妥。”

聽他這麽一，眾人頓覺如釋重負，紛紛投去了期待的視線，想知道到底誰會是首輔大人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經過前陣子明裏暗裏的一番較勁，若無意外，應當會是顧通和桓賓這兩位場新秀的其中之一。

轉眼間，各番心思已經在眾人的腦海裏轉了一圈。

魏楚銘到了氛圍的微妙，卻也不急著公布，而是微微俯下去，用寬大的手掌在跟前的貓兒腦袋上輕輕地了一把：“不過，我確實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雪兒向來甚有靈，要不這個難題，還是由它來替我分擔了吧。”

一時間沒明白這話的含義，場的眾大臣們都麵啞然地站在那裏，是沒人有半點反應。

至於忽然被提到的鄭茹蘭，更是沒想到話題怎麽就突如其來地落在了自己的上。

到豁地落到自己上的視線，下意識地撒要跑，就又一次被這麽輕描淡寫地拎了起來。

魏楚銘嫻至極地著後方的脖頸，語調淡淡：“想跑哪去？”

鄭茹蘭出於本能地掙了一下，大概也接了自己現在短手短的現實，麵無表地轉過頭了，眼神裏似乎傳達著濃烈的怨念。

所以，你又想如何？

其他人眼見著首輔大人大庭廣眾下竟還有擼貓的閑雅致，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應該如何腹誹。

轉眼間，便見魏楚銘已經將貓兒重新放回到了桌上，隨手起了那隻茸茸的爪子放旁邊的墨硯中輕輕地沾了一下，頗有興致地召喚道：“來，你挑哪個就是哪個。”

這般的語調，寵溺的意味尤甚，不管誰聽了都不由會聯想到這位大人貓如命的傳聞。

但是擱在眼下的環境當中，在場眾人的臉難免瞬間白了幾分。

此時此刻，他們終於領略到了首輔大人的用意。

這麽重要的一個職，居然如此兒戲地讓一隻貓兒來拍板？

魏楚銘無需回頭也能猜到那些老家夥們的心思，眼睫微微垂落幾分，語調也跟著拉長了起來：“既是各部挑細選提上的名單，想必都是個中翹楚。既然久久無法定奪，我選用這個方法，應該，無人會有異議吧？”

淡淡的一聲，最後的尾音也不著痕跡地拉長了幾分，明是詢問，卻是讓所有人背脊滲起了一涼意。

那些原本到了邊的話一個個頓時被徹底堵了回去，被這樣過分強烈的震懾下，噤聲不語。

鄭茹蘭低頭看著自己被染黑了腳心的白爪子，反倒有些愣神。

什麽意思？這是，讓來選人？

下意識地抬頭朝魏楚銘看去，便見視線對上的一瞬，那雙眼底的冷意轉了一和：“大人們都同意了，雪兒，那你就隨便選一個吧。”

鄭茹蘭眨了眨眼，漸漸地，眸中也不由滲起了一抹笑意。

這事若發生在一前，看未來姐夫的這層份上，或許就將這尊貴無比的一爪子毫不猶豫地賞給顧通，至於現在……

看著那名單上幾乎無甚印象的名字，頂著萬千矚目在桌案上來回地轉了兩圈，眼見著黑的腳印落滿了桌案，眸一轉，徑直朝著顧通的名字走了過去。

全場的人屏息凝神，此時暗暗反悔平日裏千算萬算居然忘記了去討好這隻白貓兒，此時就差在心裏喊上萬千遍的祖宗了。

之前過打點，場中有不人都是支持顧通的，此時看著鄭茹蘭這樣走去的方向，神間正約激，便見貓兒目不斜視地繞開了顧家的那位三爺，一爪子就按上了旁邊的那個人名。

這個黑的爪印像是敲在了他們的心頭，引得眼前跟著一黑，險些氣撅過去。

差一點！就差一點啊！

所以最後的那人是誰來著，好像是什麽紀？

這又是哪家為了湊數而報上來的角？！

等眾人從書房當中退出時，一個個尚覺有幾分暈乎。

這些老大人們為這麽多年，第一次在首輔這樣過分荒謬的做派下，萌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