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已重新蓄起了發，此刻已非僧，穿的是一襲月白的長袍，楊浩看了眼冉冉站起的，氣質嫺靜，儼若一朵幽蓮，很難想像，這個孩兒就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地向自己索要白糟魚和巧鸚鵡的那位小公主。可是的眉眼，分明便是那個小永慶，只不過長大了一號。

“臣告退。”丁承宗知機退下，悄然閃出暖閣，房門輕輕地關上了。

楊浩向前兩步，永慶公主已斂衽施禮：“見過大王。”

楊浩默然，曾幾何時，他要向永慶見駕施禮，而今君臣易位，永慶卻得向他俯首稱臣了。一時間，楊浩頗有一種時空易位，人事滄桑的覺，就像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莽莽天地，曰月經空，懷幽幽千古，是人非的覺。

“公主殿下。”

楊浩肅然還禮，永慶淡淡一笑：“永慶，如今不過是託庇於大王羽翼之下的一個有家難歸、有國難投的弱子，還算甚麼公主？”

楊浩喟然一嘆，默然半晌，方道：“在這裡，公主不能張揚名聲，但我西夏上下，仍將以上國皇之尊以待公主，公主可以安心住在這裡，只要楊浩在，西夏在，就有永慶公主在！”

永慶公主凝視他良久，輕輕籲口氣，角出一苦的笑意：“你別無所求麼？費盡周折，救我出來，就只是爲了把我供養起來？”

“我要幫公主，只因爲……公主對楊浩的關，先帝對楊浩的知遇，楊浩對公主，並無所求。”

永慶公主眼簾微合，兩串淚水潸然而下。

楊浩安道：“公主，娘娘和岐王殿下的死，並非公主的過錯。逝者已矣，公主不要難過，也不要自責了。以後，公主就請安心住在這裡便是，如果有任何需要，請向楊浩提示，無須拘謹。”

永慶公主輕輕搖了搖頭，張開淚眼，對楊浩道：“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楊浩眉尖微挑，問道：“公主想要什麼？”

永慶不答反問：“大王真的想偏安一偶，無意中原麼？”

楊浩道：“中原？真的征服了中原之後還想征服哪裡呢？慾是無窮無盡的，可是再了不起的人，也不可能征服一切，無盡的征服，最後只能摧毀他自己。如果我說以天下蒼生爲念，所以不想興刀兵，那是扯淡，真這麼偉大，我把西夏拱手送於趙義便是了。

我楊浩，第一想做的，是保護我的家人，希他們能平平安安，幸福快樂。第二想做的，是有屬於自己的一番事業，不管是務農、經商、做工，從仕，亦或是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基業。可是我從來沒有膨脹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宋國是一個龐然大，我吃不掉它，一旦打起來，就算我們不敗，也只是一個互相消耗的結局，爲他人所漁利。”

永慶輕輕點頭：“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麼想的，相信你是這麼想的，或許母后和王弟就不會死了。”

悽楚地笑了笑，又道：“那時，我或許會很欣然地接你的幫助，很安心地在西夏住下來，很自私地利用你的好意。可是現在不，所以我會告訴你，你這樣固然很好，可是這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遼不會這樣想，宋也不會這樣想，你不想去打別人，別人卻會來打你，你想要的安寧，除非你能消滅對方，或者比它更加強大，否則本不能實現。”

楊浩張了張，卻沒有把他對隴右的打算說出來，這些軍國大事，他沒有和永慶公主討論的必要。

永慶道：“你以爲，佔據了隴右，形更加龐大的勢力，就能遏制我二叔的野心，從而做到相安無事？從古至今，你見過兩個實力雄厚的大國，近在咫尺的大國，能夠和睦相、相安無事的嗎？”

楊浩微微變：“知道我對隴右的圖謀？”一瞬間，楊浩已想到，種放和丁承宗必已和永慶公主先行談過，瞭解了的心意，並且達了某種協議，這才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訴了。當然，永慶公主如今等於掌握在楊浩手中，不虞會泄出去。

可是這種舉，分明也表明了他倚之爲所左膀右臂的重臣心腹們的心思，他們對擴張，對開疆拓土，建功立業，也是滿腔熱忱的，不管是商賈出而且除了把家門興旺寄於他已無慾無求的大哥丁承宗，還是飽讀詩書的鴻學大儒種放，他們都是這樣的心思，那些武將會怎麼樣就更不用說了。

永慶道：“一個人壽元有盡，才智有盡，兵力和國力有盡，的確不可能無窮無盡地征戰、擴張下去，可是這個理由，不該是你安於現狀的理由，至，有些事是在你的能力範圍之的，那麼你爲什麼不去做？現在你兵強馬壯，麾下文士如雲，武將如雨。

任何一個國家，開國之初的文臣武將，都是最廉明也最才幹的，你不利用這個機會，把你能做的事做好，那麼你留給你子孫的將是什麼？你能解決的問題，也要留給他們，讓他們牽涉更多的戰爭？

不錯，曰月經空，替換，不管哪個國家，都有初起、興盛、衰敗的過程，你再賢明，也無法保證你的子孫後代個個賢明，想要千秋萬代，安排好一萬年後一切，本是庸人自擾。可是如果你能安排好一百年、三百年、甚至五百年後的一切，爲什麼你就只顧你生前的這幾十年？”

楊浩聽得怦然心，腦海中一陣清明，如醍醐灌頂，忽而又一陣迷糊，渾渾沉沉，取捨不定。他沒有想到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竟然說得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意志已爲之撼。

永慶公主窺看著他的臉，心中十分張：“摺子渝教我的話，果然有些作用，似乎……他已經不再那麼恬淡安然了。”

過了許久，楊浩長長地吸了口氣，這才說道：“我幾乎……要被公主殿下說服了，呵呵……，你說的或許有道理，不過……問題是，你所說的，我並不能解決，相反，如果我試圖去解決，纔會給現在的人，給後來人，留下一個更大的爛攤子。而且，先帝骨，僅餘公主一人，楊浩……只想你平平安安，並不想利用你。”

永慶公主道：“你錯了，楊浩！不是你利用我，而是我想利用你！”

楊浩啞然：“利用我？”

永慶公主道：“準確地說，應該是互相利用。你所擁有的，結合我所擁有的，其實所能產生的力量，遠遠超出你所估計的。你能給我的，是我無法擁有的力量，而我能給你的，是你本未曾想到的。”

是的，何止是楊浩想不到，就算是，如果沒有摺子渝的一番點撥，也絕不會想得到。在來興州的路上，一直自憐自傷，只覺自己是一個毫無用的人，以爲自己能給予楊浩的，只是一個大義名份呢，而現在，充滿了信心。

轉過去，緩緩走到窗前，雪映著的，如玉如瓷，用有力的聲音道：“你爲什麼不試一下呢？本不去嘗試，又怎麼會知道是否能夠功？只走到近岸的冰上，試試它的薄厚，還不麼？”

楊浩凝視著的背影，沉聲道：“如果我真的功了，會怎麼樣？那樣的結局，並不是你父皇、你母后，還有你弟弟在天之靈想要的。”

“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永慶公主霍地轉過來，風起了的長髮，發凌，眸如，恍若一個風中的麗妖：“所以，這個合作，你可以得到一切，我只要你做到一件事，一件很容易的事，對你來說，僅僅是一個承諾！”

一聲虎吼，路邊山林中突然衝出許多氈巾蒙面，只出一雙眼睛的騎士來，手中拿著雜七雜八的武，有刀有叉，居然還有劈柴的利斧，一看就不是正規的軍隊。

“啊”地一聲慘，斧刃上跡斑斑，一個首當其衝的修路奴隸被利斧將頭顱劈開，腦漿和鮮飛濺，令人目驚心。

“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傷我大遼修建鷹路的人？”

一個契丹將領提馬衝上，拔出大刀怒吼道。

回答他的是一枝冷箭，冷箭閃電般至，箭頭掠空，帶著一道藍，顯然是淬了劇毒，這些人分明是中著人來的，不想留下一個活口。

“噗”地一聲，利箭貫咽，鮮順著槽噴涌，瞬間已經發黑。此時那些人已經衝進了築路隊伍，不管是修路的奴隸和民工，還是督工的遼國兵將，只管以兵刃一通招呼，一時間刀劍影，橫飛，猝不及防的敵人像割草般紛紛倒下。

騎士們浴衝殺，所向披靡，是從築路隊伍中趟開一條路，衝出數十步去，圈馬迴轉，又來了一次衝鋒，刀砍，斧剁，叉挑，箭，無所不用其極，直到所有的敵人全部躺倒泊之中，騎士們在首領一聲叱喝下，紛紛跳下馬來，逐個檢查，不管死沒死，都要狠狠補上一刀，並且掏空他們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出洗劫的馬匪模樣。

待到一切收拾停當，那首領兩指探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所有的騎士立刻紛紛上馬，揚長而去，迅速消失在莽莽叢林之間。

雪在飄，先是淹沒了跡，然後開始掩沒人，就在這時，路邊突然又躥出兩騎，他們機警地四下看看，然後一人駐馬放哨，另一人迅速下馬，上揹著個褡褳，他在死堆裡迅速地翻著，尋找著那些兇手的同夥，然後往他們懷裡塞件東西。

儘管他們出其不意的襲使他們佔了絕對的上風，但是還是死了十幾個人，這些兇手來去如風，求的就是一個速度，當然不可能帶著一堆上路，不過他們並不擔心，他們上沒有任何標誌姓的東西，但是現在有了。

遙遠的遼東，在偏遠的西陲主導下，一把引燃三國大戰的火苗，悄悄地點起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