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穩，裴海打起車簾，恭恭敬敬地俯做了個請的手勢：“神醫，這里就是裴宅了，兩位請隨我來！”

馬隆跳下來，打量著裴家大門。

朱紅的大門，黛青的磚墻，前面是小橋流水，后面是綠竹猗猗，富貴中流出幾分水澤之鄉的婉約風雅，與京城那些什麼都講究高闊輝煌的宅地迥然不同。

仰頭看去，漆墨的門樓上，竟嵌著兩塊牌匾，上面一塊紅底金字，上書“裴宅”兩個大字，下面一塊則是石制，白底墨字。

上面寫的卻是“制硯第一家”五個大字。

馬隆不懂什麼風雅，“你們這里的大戶人家，都掛兩塊牌匾嗎？”

聞言，裴海眼中流出幾分探究之。

他本以為，這馬隆的著不甚講究，言行也有些鄙，應該是神醫邊的仆從，但真正的仆從，應該不會把主人拋下，只顧著對別人家的宅地指手畫腳吧？

裴海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梅三娘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壽城硯名聲遠播，號稱天下第一硯，從三百年起就是貢品。

如今還能制造壽城硯的，只剩下這麼一家了，就散掛上這麼一塊牌匾，也沒人能跳出來反對。”

馬隆了眼睛，朝低聲道：“這麼說，裴家一定很有錢吧？

難怪你破了例，親自來了一趟！”

梅三娘跳下馬車，冷冷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這麼錢的人嗎？”

不是嗎……但這話馬隆也不敢回啊！話落，梅三娘也不理會馬隆，徑直對裴海道：“帶路！”

馬隆茫然地跟了上去。

裴府的建筑，同樣和京城迥然不同。

花木高低錯落，不似北方那般規整，亭臺樓閣更為小巧玲瓏，細節更見細致淡雅，特別講究新巧二字，就連道路也是曲曲折折的，極如北方庭院那樣，隨便找個地方，就能一覽全景。

裴海顯然對自己宅地的景致十分自得，一邊走，一邊介紹府的景致。

裴府當代的家主，名裴令章，是裴家歷代最有天賦的巧匠，不止通制硯，也通園林，這座宅地，不地方都由他親自主持修葺的。

梅三娘冷著一張臉，并不話，馬隆聽了一會兒，便不耐煩道：“不就是個園子嗎，能住人不就行了，我看這地方到都遮遮掩掩的，進了賊都不好抓，還不如那敞敞亮亮的呢！”

裴海氣得胡子發抖，顧慮著自家主子還需要神醫救命，沒敢開口反駁，但臉卻拉了下來，悶悶住了。

梅三娘卻噗嗤一笑：“你這呆子，哪里懂人家大戶人家的講究？”

馬隆見梅三娘心好轉，自己的心變得松快起來，傻笑道：“我不懂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只知道這樣的院子，刺客和竊賊最喜歡了，隨便找個地方就能窩到天明，真不懂住在里面的人，是怎麼安心睡覺的。”

“那幾十個護衛灑在這里，本就防不住什麼。”

對于護衛這事，他還能說上兩句。

裴海聽著忍無可忍，怒看著馬隆道：“我家主人世代行善積德，從來不招小人和刺客，當然不用擔心安全。”

馬隆攤了攤手表示抱歉，他只是有什麼說什麼而已，旁人不愿意聽，他還不想說呢。

裴海正又要開口，忽見旁邊的竹林里鉆出來一個人，十三四歲的男孩，一書打扮，如狼一般，一沖出竹林，就撲向了梅三娘，五指狠狠向梅三娘抓去。

“三娘小心！”

馬隆立即把三娘拉到自己后，一腳踢了出去。

他只用了三分力，那男孩仍舊被踢飛了出去，整個人落到了竹林里，到了一片筷子細的的竹。

男孩仿佛覺不到疼，轉眼就爬了起來，眼睛通紅，口角流涎，嚨里發出兇狠的嘶吼道：“殺了你，去死把……”一邊說，一邊沖向了馬隆。

馬隆再一次把男孩踢了出去。

這一次，用了四分力氣，男孩再度被踢飛，砸在竹林中。

他爬了起來，仍舊兇狠地瞪著馬隆，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吼，但因為傷勢太重，已經沒有力氣攻擊了。

裴海大驚之，驚恐地看著男孩，連連后退，冷不防一腳踩空，摔在了地上，慌道：“歲平，你怎麼……來人，快來人！”

梅三娘神一肅：“別讓他大吼大，我去看看，那孩子況不對！”

裴海剛喊了一聲，就被馬隆捂住了。

梅三娘取出卷鎮，走向男孩。

男孩的雙雙都傷不輕，無法攻擊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梅三娘近，忽然全搐起來，直接昏了過去。

梅三娘在南海邊蹲下來，飛快下針。

馬隆見裴海終于不喊了，緩緩放開開了裴海。

后者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翼般，焦急地問：“小兄弟，神醫一定能救活歲平，是不是？”

正在下針的梅三娘沒回頭：“這麼說，裴管家知道這孩子生了病，不是別有用心的刺客，也知道他繼續這樣下去，若是得不到對癥的治療，很快就會死？”

裴海語塞：“我是……猜的。

歲平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絕對不可能害人。”

梅三娘冷笑了一聲：“裴管家，醫者講究聞問切，問這一關，有時候甚至比切脈都要重要，你若是想要我治好這孩子，就得對我說實話。

這樣的況，府里應該不是頭一次發生了吧？”

“這……”裴海猶豫了一下，嘆了一口氣道，“神醫說得不錯，這其實已經是第五個了。”

“你們家主請我來治的怪病，是不是這個？”

“是，神醫可有眉目了？”

既然開了頭，裴海重重嘆息一聲，不再瞞。

“的確有些眉目了。

這本不是什麼疑難雜癥，而是中了毒。”

“什麼？”

裴海大驚，“不是……中了邪嗎？

什麼樣的毒，會讓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發瘋？”

“讓人發瘋的毒一點兒都不稀罕，據我所知，至有三百種。”

梅三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