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皺起眉頭,思索著如今衛府不宜多惹事,便打算忍了這口氣,開口道:“妾乃衛府眷,不便在此多談,便先告退了。”
“楚姑娘怎麼拘謹?”
宋文昌笑著道:“衛韞都把放妻書給你了,如今也是楚姑娘再尋夫婿的時候。楚姑娘可是能為了心中所不顧的豪氣子,如今……”
“你見著了?”
宋文昌話沒說完,就聽一個冰冷的年聲打斷了他。所有人尋聲看去,卻見衛韞坐在椅上,靜靜看著宋文昌。
他神很冷。
其實除了面對自己的家人,衛韞的神向來肅冷,然而此時此刻,那種冷卻與平日不同,仿佛是狼盯住獵,時時刻刻打算撲上來一般的冷。
宋文昌突然就有些心虛,但目落在衛韞的椅上,面又好了幾分,笑著道:“什麼見著不見著?小七你莫不是還護著吧?可是在和你兄長親前夕……”
“我說放妻書。”
衛韞推著椅往前楚瑜的方向過去,旁邊一個青年看了,忙上前去,幫著衛韞繞過樹枝,上了玉石道,推到楚瑜邊去。
衛韞的話出來,宋文昌終于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看向了楚錦,這個消息是當初楚錦和宋府議親時說的。那時候衛府還沒放出來,宋大夫人介意楚瑜和衛家的關系,楚錦親自拿了放妻書來給宋大夫人看過的。
宋文昌的猶疑落在衛韞和楚瑜眼里,衛韞擋在楚瑜面前,著手中扳指,盯著宋文昌,慢慢道:“這封放妻書,我不曾寫過。楚瑜如今乃我衛家如今大夫人,掌衛府中饋,又豈容爾等如此造謠毀譽?!”
衛韞提高了聲音,面上帶了怒。宋文昌想說些什麼,支吾了片刻,卻終覺理虧,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張口便道:“放妻書一事我且不提,那與顧楚生私奔之事是真吧?”
這話出來,眾人看宋文昌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打量了。衛韞冷冷一笑,卻是問:“我嫂子私奔與否,與你何干?”
宋文昌面一僵,遂聽衛韞繼續道:“我大嫂婚前之事,衛家均已知曉,故而家兄特意修書一封,我為鴻雁,方才修得此秦晉之好。此事我衛家都不曾置喙,又得到你們指指點點?!”
“如今前線危急,國家生死存亡之秋,你宋文昌為護國公世子,不思如何報效國家,滿腦子只想著婦人之事,可是你宋府胭脂味太重,便是連點男兒骨頭都沒了?!”
這話砸下來,在場眾人都凝了神,宋文昌也覺自己失態,卻猶自有些不甘。他還要說什麼,旁邊楚錦就沙啞著聲音道:“世子莫說了。”
眾人聞言看過去,見楚錦紅著眼,面委屈之道:“阿錦知道世子是為了阿錦……世子憐,阿錦記在心里,只是阿錦與姐姐的事……罷了。”
這一番話說得遮遮掩掩,引人遐想。大家也就反應過來宋文昌失態的原因,原是有著因果在這里面的。
給宋文昌遞了臺階,宋文昌也就坦然下來,僵著聲音道:“罷了,如今你也與我定親,也嫁人,以后也不會有類似之事發生,我也不追究了。”
說著,宋文昌擺了擺手:“你們回去……”
“你不追究什麼?”
衛韞冷著聲打斷他,宋文昌有了臺階,他卻是不想給宋文昌這個臺階的。
他冷眼看向楚錦:“你是我嫂嫂的妹妹?”
“小楚錦。”
“你說清楚,”衛韞面對,面帶肅:“我嫂子與你之間,是有什麼事,以至于宋世子要為你出頭?”
“都是家長里短之事,”楚錦嘆了口氣:“姐妹之間的私事,不足外人說道。”
“既然不足外人說道,為何你與宋世子又要當著這樣多人面折辱于我大嫂?!”衛韞猛地提了聲音:“如今乃我衛府大夫人,你們如此行事,是當我衛府好欺的嗎?!要麼你別招惹,今日你既招惹了,你便給我說個清楚,若是我大嫂當真對不住你,我衛家必將補償于你。可若你今日說不明白,我便當你是辱我大嫂之清譽,我衛韞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此事休想就此過去!”
楚錦似是被衛韞駭住,眼中含著水汽,出驚恐的神來,宋文昌怒從中起,上前一步,擋在楚錦面前,怒道:“你說話就說話,吼做什麼?!”
衛韞面不改,盯著楚錦:“哭,哭就能沒事了,哭就能把那些含沙影辱他人的話哭沒了?打在別人臉上,別人還手就哭,你以為哭我就不打你的臉了?今日我話放在這里,有道理你就說,我衛府不是不講理。沒道理就休怪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要怎樣?!”
宋文昌徹底怒了:“莫說楚錦占著理,就算不占理,你又能怎樣?你還當你衛府還是過去?!若不是陛下開恩,你以為你如今還能站在這里說話?你衛府葬送七萬兵馬,早該抄家滅族……”
“世子慎言!”
先前替衛韞推椅的青年猛地提聲,宋文昌扭過頭去,看向那青年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得到你說話嗎?!”
那青年微微一笑,神平和:“我是算不上什麼東西,只是在下認為,白帝谷之事尚有蹊蹺,無論如何,衛府乃大楚風骨世家,衛府逝去之人均乃英烈,世子言辭之間,還是三思才好。”
說著,那青年神中帶了警告之意:“為世子自己考慮,也為宋家考慮。”
楚瑜抬頭看那青年,那青年在一群人中著最為樸素,青袍白衫,縷空玉冠,看上去便知出算不上高貴。他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和顧楚生似乎年齡相仿,五清秀雅致,帶了幾分英氣,本也該是如玉年郎,只是站在衛韞旁,不免黯淡了芒。
楚瑜看了他一會兒,覺得此人有些悉,左思右想,這才想起來,這位就是后來以庶子之仕,卻在最后繼承了護國公之位,挑起宋家大梁的宋世瀾。
上一世宋文昌隨父親去了戰場后死在了那里,便是宋世瀾出來請戰,宋世瀾頗有才能,與顧楚生好,與顧楚生在昆時,曾與宋世瀾多有來往,后來到了華京之后,宋世瀾卻不肯京,始終屯兵于瓊、華兩州,沒有再回來過。
后來顧楚生與衛韞龍爭虎斗,這位公子卻從頭到尾沒有表態,在瓊州每日游山逛水,倒也了佳話。
上一世見宋世瀾的時候已經相隔了近乎十年,楚瑜期初也沒認出來,反應許久過后,才想起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宋文昌被宋世瀾這麼一提醒,總算腦子清明了一些,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過,退了一步道:“方才在下說話沒過腦子,還衛小侯爺海涵。”
衛韞平靜瞧著他:“除了讓我海涵,還有嗎?”
衛韞和宋文昌說著話時,楚瑜便瞄了幾眼宋世瀾。宋世瀾注意到楚瑜目,笑意盈盈轉頭,朝瞧了過來。看人被人抓包,楚瑜覺得有那麼幾分不好意思,扭過頭去。宋世瀾沒想到楚瑜不好意思,反倒愣了愣,隨后低頭笑了。
這一番互落在衛韞眼中,他看了宋世瀾一眼,沒有多說,繼續同宋文昌道:“我嫂子之事,你和楚錦,可還有話說?”
“小侯爺,得饒人且饒人,”宋文昌皺著眉頭:“此事我不與你再糾纏。你切勿咄咄人。”
“所以,你就是道理說不出,就同我講仁義是吧?”
衛韞冷笑了一聲:“行了,既然沒道理,那就罰吧。給我嫂子道歉!”
“行,”宋文昌氣得發抖:“我不同你爭執,我道歉,我給這位自欺負妹、刻意勾引自己妹妹未婚夫、在婚前逃婚與自己妹妹未婚夫私奔的衛大夫人……”
話沒說完,宋文昌就見脖間一涼,似被人拽住襟,猛地騰空而起,甩了旁邊湖中。
眾人大驚失,卻看衛韞蒼白著臉,一手扶住了椅扶手支撐著自己,另一只手按在口,急促咳嗽起來。
宋文昌在水里掙扎,楚瑜一臉慌張扶著衛韞坐下,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瓶子,對急促咳嗽著的衛韞道:“侯爺你撐著點,您為何這麼沖啊!”
說著,楚瑜將小瓶放到衛韞鼻下,衛韞嗅著那小瓶,慢慢緩過氣來,他咳嗽漸緩,抬頭便迎上了楚瑜紅著的眼,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間就慌了神,正想說什麼,就聽楚瑜滿臉委屈道:“他們給我潑污水便潑吧,也不在意這一次兩次,侯爺何必為此傷了自己子呢?陛下否了侯爺自請前線的折子,是希侯爺好好養病,再為國效力,為這些是非不分的小人傷神,侯爺無需如此!”
這一番話含著眼淚說出來,周邊人都聽糊涂了。一時也不知道這姐妹之間,到底是誰是誰非。然而衛韞卻是放心下來,楚瑜睜著眼說著大瞎話,估計心里有數,不是被他的樣子嚇哭的。
他嘆了口氣,瞧著楚瑜那紅著眼的模樣,慢慢道:“嫂嫂莫哭了,我無妨的。”
說著,他抬起頭來,朝著眾人拱了拱手道:“衛某子不適,便先請退了,諸兄繼續玩鬧,切勿因衛某擾了興致。”
看著衛韞的模樣,誰都不敢攔他。此刻宋文昌還在水里撲騰,楚錦焦急招呼著人去打撈這宋文昌,宋世瀾見狀,便上前來,朝衛韞做了“請”的姿勢道:“我送小侯爺。”
衛韞點了點頭,頗有些疲憊,抬眼同旁邊侍道:“勞煩幫我請衛府二夫人到門前相遇吧。”
侍應了聲離開,宋世瀾給楚瑜和衛韞引路,朝著府外走去。楚瑜推著衛韞的椅,聽宋世瀾同衛韞道歉:“我兄長慣來沖,還小侯爺海涵。”
“這本也是我與世子的事,與宋家和衛府無關,二公子大可放心。”
衛韞明白宋世瀾的意思是什麼,直接道:“二公子與世子相必不合吧?”
“平日也還算不錯,”宋世瀾似笑非笑看過來,話里有話道:“不過侯爺過來,便不一樣了。”
已經是冬的天了,宋世瀾手里卻還是拿著一把折扇,看上去格外風流雅致。
那折扇挑起旁邊垂落下來的樹枝,細致道:“前些時日,聽聞小侯爺了宮。”
“二公子消息真快,”衛韞冷著臉:“本候深夜宮,二公子都能知曉,窺聽圣上,怕是多個腦袋都不夠砍吧?”
“侯爺言重了,”宋世瀾面上不慌不忙:“宋某不過好多認識幾個人罷了,哪里談得上窺聽圣上?宋某認識些宮里人,聽到了侯爺宮的消息。又恰好認識了幾個前線的人,聽聞了姚勇棄城之事。”
“姚勇棄城?!”
楚瑜猛地出聲,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起來當地百姓怎麼辦。之前衛韞回來雖然簡要說過和圣上的談,卻也直說了姚勇在前線過于弱,并沒提棄城之事。因此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楚瑜心里大為震驚。
衛韞明白楚瑜的想法,忙補充道:“他棄城之前已疏散了百姓……”
話沒說完,就聽宋世瀾輕笑了一聲。
“他哪里有這個心思?”宋世瀾語氣中滿是嘲諷不屑:“若不是那位顧楚生的昆縣令,白城百姓,早就已是北狄刀下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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