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時有些靦腆地笑,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來這一趟,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尋找孩子的母親、倒塌的房屋、因為流離失所而哭泣的災民,這些都勾起了樂知時心裡最深層次的恐懼,但有更多的人,他們都比樂知時想像中還要堅強和樂觀,在臨時的帳篷裡甚至可以彼此調侃,還反過來安他,讓他不要怕,沒什麼好怕的。
樂知時不由得想,這些人好像是不會被打倒的。
真正地親臨現場,為他們提供了一點點的援助,彷彿就擁有了能直面災難的勇氣。
心裡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說,我不怕你。
人類雖然渺小,但凝聚起來的力量又很偉大。
拖著沉重的步子,休息不足的樂知時班後來到和宋煜約定的地方,他站在那裡等了幾分鐘,聽到有小孩在哭,好像是很小的孩子。
循著聲音找了一會兒,他最後在一個集中帳篷的背後找到一個小朋友,也就五六歲,穿著紅『』的棉襖。
“你怎麼了?”樂知時蹲下來,手輕輕地『』了一下他的臉。
他噎著,哭著對樂知時喊爸爸媽媽,要爸爸媽媽。
樂知時的心一下子到刺痛,腹部很難。但他抱住了小孩,『』著他的後背,“沒事的,你告訴我,地震之後你見到爸爸媽媽了嗎?他們什麼名字?”
他抱起了這個孩子,從他泣間隙得到的寥寥數語得知,他是在街上和媽媽分開的,現在都沒有見到過他們。
他就在耳邊哭,樂知時心裡湧起一海浪般的悲痛,幾乎要淹沒他整個人,但他懷裡是一個沉甸甸的生命,他本脆弱不起來。
“我會帶你找到他的。”
宋煜還沒有來,他請求約定點的一個志願者幫他傳遞消息,然後找到了今天招募志願者的大哥。他有擴音,還有相對更廣的人脈。
但找人真的很難,這裡實在是太冷太『』,人人都躲在帳篷裡,就算同在一個集中區,可能都會錯過。他很慶幸自己是凌晨來的,那時候沒多人,宋煜才能找到他。
花了一整晚,樂知時疲力盡,但小孩哭起來,他就會抱住他。有那麼一瞬間,樂知時甚至麻痺地想,如果真的找不到,他很想領養這個小朋友。
起碼和自己一樣,有人照顧。
但他的想法沒有實現,也很幸運沒有真的實現。
那個小朋友的爸爸聽到播報之後趕來找他了,他似乎扭傷了腳,走路姿勢很不順,但又像是忘記自己傷,很快很快地跑來,蹲下來地抱住那個孩子。聽到他很傷心地喊著爸爸,樂知時終於忍不住轉過,背對他們哭了。
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敢想自己的爸爸。
那個聽起來似乎完的男人,好像只存活在別人的口中,樂知時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在每一次聽到有關他的故事,樂知時都是沉默。
他沒有過多父母的,很害怕去想念,因為無論他多麼想念,都是徒勞的。
乾脆不要想。
在電影院裡,看到衝擊力最強的災難場面,樂知時覺得尚可忍,即便是很腥很殘酷的鏡頭,他也不至於離席。
真正讓他無法接的,是電影裡的孩子和母親見面的那一刻。
當時他極其痛苦地想,為什麼我們不能見面了?
為什麼沒有活著回來……
此時此刻,看到地震中走失的孩子在自己的幫助下可以回到父親邊,樂知時才敢真正地去想像。
如果當年他沒有死,自己會不會也像這個孩子那樣,抱住趕回來的父親。
樂奕應該也會擁抱住他,像眼前這個父親一樣對他說:“沒事了樂樂,爸爸回來了。”
.
就在樂知時著小孩子送他的一顆塑料小珠子站在冷風裡、看著他們離開的時候,宋煜喊著他的名字,朝他走來了。
樂知時對他『』出一個很淡的笑,被他攬懷中。
怕到宋煜傷的手,樂知時很快又退離,“你今天怎麼樣,手疼嗎?”
“還好。”宋煜給他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我下午借到衛星電話,給媽打電話了。把我罵了一頓。”
說著,宋煜笑了笑,“我只能對說,我也不想發生這種事。”
“是不是也罵我了?”樂知時垂下眼睛。
“嗯,被你氣死了。”宋煜嚇唬完,又抱了抱他,“但也說你肯定是擔心,才不敢告訴。外婆的事……你們不也沒有告訴我嗎?”
“不讓我跟你說。”
家人就是報喜不報憂的,樂知時想。
但也是因為彼此,才不敢說。
樂知時也沒有告訴宋煜剛剛那個孩子的事,只是地握著宋煜的左手,和他一起回到測控車上。儘管樂知時因為太累,沒有對他說白天的志願活,但宋煜還是給他擁抱,一遍一遍對他說:“你長大了,你很棒,很勇敢。”
儘管第一次地震的烈度很高,但當時救援指揮非常及時,持續高效地進行搜救,傷亡和以前比了很多。
第二天的時候安置區開始通電,也部分恢復了信號,樂知時終於收到了宋煜遲來的消息。
看到那些文字,他眼前似乎能看到宋煜慌『』的臉。他反復咀嚼著宋煜說的“我你。別來。”心裡嚐到一苦的甜。
他『』著充電寶,給林蓉打了個史上信號最差的電話,被斷斷續續大罵了一頓,又聽搭搭地哭,然後不斷地道歉和認錯。
林蓉怪他,“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路上出事的嗎?”
樂知時低聲說,“我一聽到消息,都忘了害怕了……”
“唉,你們今年,都不能回家過年了是嗎?”
樂知時沉默了好久,也不敢回答。
林蓉也無法責怪他,甚至還說要趕來陪他們,被樂知時一通勸解,才打消這個念頭。
他也給所有關心他的人報了平安,蔣宇凡頭腦發熱,也要來幫忙,樂知時好說歹說,才勸住他。
但他自己不想走。
樂知時還想留在這裡,多幫一些人。
到第四天,安置越來越完善,有了移廁所,已經有小朋友在安置的大帳篷裡聚集接心理輔導,有專門趕來的心理老師來上心理課,進行難後調節。
有時候樂知時很累了,會坐在帳篷外聽他們上課,聽到那些可的小朋友聲音稚,拖著尾音齊聲回答問題,會有一種充滿希的覺。
好在餘震的頻率已經降下來,後續的幾天大家也都在惴惴不安中平穩度過。
他為倖存者信息收集組的一名志願者,奔走於雪山下的各個角落,收集信息,聯繫新聞和社網站上的自,發布他們的消息,盡可能地向倖存者的親友報去平安。
他們得到了很多人的擴散和轉發,不斷地有親人相見,劫難後重逢。
樂知時已經可以很坦然地接別人的失而復得,並為此而到幸福。
除夕的那天,收集信息的他跟隨一位數民族同伴路過一個地方。樂知時頓住了腳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同伴他走,樂知時才急忙跟上。
聽宋煜說,他們的災地圖現在越來越完整,越來越確,可以很好地幫助指揮中心製定救援計劃,樂知時覺得好幸運。
災逐漸穩定,搜救工作的度不斷減小,醫療資源也足夠應對。穩定下來,學校要求何教授帶學生返程,他們不得不走。
樂知時算了算,這大半個月就像做了場慌張的夢,不覺得可怕,但會難過。
甚至捨不得就這樣離開。
離開的前一天又下了雪,樂知時拉著宋煜的手,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雪山在他們的後,冬日暖下閃爍著耀眼的,天空很藍,藍得彷彿從沒發生過任何不幸的事那樣,很。
兩個人邊走邊看,宋煜時不時會低頭去看樂知時。
“你太累了,瘦了好多。”
樂知時仰起臉,對他笑了笑,“沒有。”
宋煜陷短暫的沉默,彷彿在心裡做了很艱難的決定一樣,皺著眉問他:“你會害怕吧,我繼續做這樣的工作。”
“會。”樂知時很誠實地點頭,又垂下頭,“是個人都會怕吧。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希你做最輕鬆最安穩的工作。”
“但我那天看到你們做出來的災地圖和模型,忽然間就覺得……真好。”樂知時皺了皺眉,看向宋煜,“你們真的拯救了很多人。”
“還有那些消防員、醫生、護士、甚至有些而出的普通人,他們也有人啊,他們的人和親人好無私啊。”
樂知時收回放空的眼神,對宋煜微笑,“和他們比起來,你的工作危險係數都沒有那麼高了。所以我也要努力學著不那麼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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