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言還沒到家， 就先收到了好幾個通訊請求，分別來自夏知揚、葉裴和蒙德裡安，他乾脆開啟了多人會話。

夏知揚嗓門最大︰“祈言你沒事吧？傷沒有？有沒有心不好？你保鏢跟你在一起沒？”

葉裴出聲︰“夏知揚， 你把我想問的都問了！還給不給人說話的機會了？”

祈言依著順序回答問題︰“我沒事，懸浮車安全防護等級很高，沒有傷， 沒有心不好，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聽見祈言最後幾個字， 陸封寒輕輕側眼看了看他。

“那就好那就好，你別難過啊，為這種人渣難過不值得！星網上的消息我全看了，江啟什麼垃圾東西？他怎麼敢開著車撞你！”

雖然夏知揚自詡勒托紈，但罵人的詞匯量實在不多， 他生氣道，“我們運氣太差了， 竟然跟這種人間渣滓同呼吸過一片空氣！虧他以前還在我們面前做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原來是心裡發虛， 所以虛張聲勢！”

聯盟人均壽命已經過了一百歲，一個人年後， 將會迎來漫長的青年期和中年期，晚婚晚育與獨主義盛行的同時，對和婚姻的觀念也逐漸發生了改變。

社會並不反對不婚或者多段婚姻，卻很看重在婚姻存續期間一夫一妻的忠貞，因此婚出軌備鄙夷，私生子也不任何備繼承權。

葉裴則是想起朗的事︰“怪不得朗以前那麼針對你，肯定有江啟在後面攛掇和一百萬星幣的原因！要不是事出來，簡直難以想象江啟可以一邊笑瞇瞇地喊你哥， 一邊關心你，一邊暗地裡想至你於死地！”

夏知揚總結︰“人面心！”

葉裴︰“其心可誅！”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跟唱雙簧似的，蒙德裡安一時間竟然不上話，隻好打字︰“沒事就好。”

夏知揚最先看見︰“蒙德裡安你怎麼只打字不說話？”

蒙德裡安又發了一個省略號。

沒意識到是因為自己話太多，夏知揚歡快地提議︰“我們要不要一起聚一聚，慶祝慶祝？今天這事，真是大快人心！你們不知道，我在翻星網上的評論時，心裡面是有多爽！終於，終於！終於有越來越多的人看穿江啟的偽裝了！”

不過他的提議被無拒絕。

葉裴︰“研究組的項目任務不允許我出門聚一聚！”

蒙德裡安︰“這一階段的任務在收尾，一小時掰兩小時用。”

夏知揚小心翼翼︰“祈言呢？”

祈言︰“研究組的任務我已經完了，但我要做別的，也沒有時間。”

夏知揚失地嚎了一聲，又堅定︰“那我們進全息系統慶祝一下！五分鐘！”

最後四個人從個人終端接全息系統，找了一家虛擬咖啡店，幹了一杯虛擬的咖啡，又各自紛紛下線。

陸封寒一直聽著幾個人的談，見祈言從全息系統裡切出來︰“最近時間抓這麼，因為‘破軍’？”

雖然沒有真的喝到咖啡，但味覺神經依然傳導了淡淡的苦味，祈言點頭︰“嗯，時間快來不及了。”

“來不及？”

祈言沒答，視線悄悄轉開。

被他這個小作逗笑，陸封寒改換話題︰“那……為什麼會喜歡做這些大部分人看起來，都覺得困難的事？因為不管多困難，總需要有人去做？”

祈言很思考這種涉及“機”的問題。

“一部分原因是這樣。另外就是，科研是向前的，我沒有想明白的公式，那就是沒想明白。我沒有理解的步驟，我也不會以為自己已經理解了。我不會記錯。”

這是他難得的清醒。

陸封寒很快想到另一個可能︰“會不會出現，你已經解出了公式，卻記錯了，以為自己還沒解出來。已經完的作品，記了自己還沒完？”

“有時候會。”祈言很坦然，“不過清醒大於混淆，足夠了。”

車禍這件事，在如今信息流巨大的星網上也足足喧囂了半個星期。涉及豪門，與此前出賣科研資料的叛徒以及倫琴獎學造假有關，再加上出軌、私生子、瞞份、多次暗地陷害、故意謀殺等關鍵詞，熱度高居不下，祈文紹也隨之揚名聯盟。

只是名聲不那麼彩。

而據蹲守記者的信息，江雲月從警局回家後再也沒有出門，祈家更是大門閉，拒絕所有外客和記者采訪。

同一時間，也就是星歷216年年底，《勒托日報》極為低調地在第二版的版面上，刊登了聶懷霆將軍有意辭去榮譽職餃“聯盟統帥”的消息。

聯盟統帥雖無對應的實權，純屬虛餃，卻是所有人默認的聯盟軍方第一人。接任者的信息尚未傳出，但單是這一行為，就說明主戰派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陸封寒對著這則簡短的消息，不確定背後的人是不是暫時不願將這件事的影響擴大，於是隻簡單兩句放在第二版。

他心思難得浮空沒有著陸點，想起陸鈞曾經躊躇滿志，想先滅星際海盜，再滅反叛軍，還聯盟安寧，最後卻死的連骸骨都沒能找到一片。

又想起聶懷霆明明還未步老年，鬢發就已經白了幾，滿心撲在聯盟，殫竭慮，想拔除反叛軍這在聯盟心口的刺，如今，卻只能親自卸下統帥之職。

一時間，他有些不解。

都說要順應民心，可如果民心是錯的，又該怎麼辦？

就像聶懷霆，他肯定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自己一直保護的聯盟公民質疑、猜忌，以至於不得不以妥協的姿態，安各方。

但即便是如此，聶懷霆依然未曾松口將駐扎南十字大區前線的遠征軍調回勒托，反而下令整合中央行政軍各的兵力部署，加強勒托的防控。

陸封寒看得出，聶懷霆此舉是為避免同時兩敵。可這個命令一出，又引起了不人的不滿。

和陸封寒有同樣想法的還有文森特，他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用通訊聯系，而是在夜後，親自敲開了祈言家的門。

摘下寬簷帽和黑框眼鏡，文森特毫不見外地癱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歪頭問陸封寒︰“指揮，等新年一過，聶將軍是不是就要正式卸任統帥了？”

有氣無力，像失了神。

陸封寒沒坐，習慣靠牆站著︰“應該是，過了新年，馬上就是聯盟立日。按照規矩，立日的慶祝典禮是由聯盟書長和軍方統帥共同主持。主和派那幫人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讓聶將軍再收攏一波民心威。”

文森特嗓音發苦︰“我今天一整天都提不起勁，覺……不知道自己提著武保護的到底是什麼。”

他將手背蓋在眼楮上，出了掌心的繭︰“指揮，你不寒心嗎？星網上的主流論調，仿佛遠征軍花著最多的軍費、用著最尖端的武、駕駛著最厲害的星艦，卻打著最窩囊的仗。把反叛軍說得像無往不勝的戰神，卻把我們說得像一個個不堪的廢！”

文森特失了往日的不正經，嗓音帶上哽咽與憤怒︰“可是，如果我們貪生怕死，我們畏不前，那誰跟我說說，雷納，馮奧，哈辛托，路易，莫霏，為什麼會死？老子加遠征軍時，隊伍編號是7683，全隊一百人，現在還活著的，加上我，只有十九個！那誰告訴我，另外八十一個人去哪裡了？啊？”

越到後面，他聲音越抖，額角鼓起的青筋明顯。

但他在陸封寒面前，終究還是製住了發的緒。

陸封寒站在影裡，毫無軍容軍姿可言，等他呼吸平緩下來才開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鄭重︰“拿起你的武。”

文森特狠狠閉了閉眼，隔了幾秒接下後半句︰“保護後的群星。”他咬著牙，“可是——”

“沒有可是。”陸封寒不容置疑，“如果你認為你是對的，大多數人都是錯的，那你就去糾正那些人的錯誤。如果你認為那些人的判斷是錯誤的，那你就提供足夠且準確的信息，讓每個人都擁有正確思考的基礎。

即使是錯，錯也不在發散輿論的聯盟公民，而在故意引導錯誤輿論的人。”

文森特沒說話。

寂靜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許久，文森特才挪開擋著眼楮的手，苦笑著向陸封寒︰“指揮，你怎麼做到的？在每個人都憤怒、失、迷茫的時候，你為什麼總能保持清醒？哦，順便還把我們這群人一個個罵醒。”

“因為你我‘指揮’。”陸封寒挑眉，“怎麼，難道還想我跟你們一起著拳頭捶桌子，一邊捶一邊手痛得哇哇？”

文森特反駁︰“絕對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