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黎松韻,他也一樣,他習慣了黎松韻上淡淡的茶花香,還有那溫暖的溫。
當他終於習慣了黎松韻的存在,將黎松韻安排進他的人生,規劃出有黎松韻存在的每一天時,黎松韻突然離去了。
義無反顧、乾脆利落地離去,只給他的人生安排表上留下一大片突兀的空白。
莫中將說黎松韻之所以離開他,是心死了,顧勉試圖理解心死是什麼。
他想他現在應該還是不能理解。
因為心死了,肯定不會再知到痛苦。
而此刻的他,卻到了一陣又一陣,漫長又纏綿的疼痛。
*
回到家中,顧勉看到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王嫂看到他來了,立刻問道:“先生,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顧勉拒絕道。
“您這幾天都在喝營養,臉看起來都變差了。”王嫂不敢多勸,“我給您燉了些湯,如果您想喝就告訴我。”
顧勉回到書房繼續辦公,他沒有喝營養,他現在不想吃東西,甚至有些反胃。
顧勉喜歡喝營養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只有僅數人才了解,顧勉喜歡喝營養這個習慣是在他母親去世時養的。
對他而言,食的味道並不重要,更重要是和他一起用餐的人。
顧上將很回家,顧勉幾乎每天都是和母親一起用餐,母親做飯的手藝不太好,飯做得也不好吃,似乎天生就對烹飪這方面一竅不通,哪怕被人手把手教,做出來的食也只能到能下嚥的水平。
“味道怎麼樣”、“多吃點”、“不許挑食哦”、“明天想吃什麼”......
一張小桌,上面擺了兩菜一湯,母親的絮叨,是顧勉對用餐的全部概念。
自從母親去世後,顧勉更習慣於一個人喝營養,這個習慣在黎松韻出現後被打破。
他和黎松韻立了新的家庭,家人要一起用餐是顧勉的堅持,他認為只有這樣,一個家才有家的樣子。
黎松韻做的飯很好吃,他和黎松韻坐在一起用餐時,黎松韻會問他“好吃嗎”、“要咸一點的還是淡一點的”、“明天你什麼時候回家呀”... ...
從前通風系統沒有那麼完善時,母親每天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油煙味會溢滿整個房屋。
現在廚房的排氣通風做得很好,他只能從繫著圍的黎松韻上嗅到一點若若現的煙火味。
黎松韻張地抿了抿,對還在用餐的他問:“顧勉,你是喜歡我做的飯嗎?”
喜歡嗎?
似乎在最開始,他對黎松韻做的飯說不出是喜歡還是無,他認為丈夫要吃妻子做的飯,而妻子有給丈夫做飯的義務。
這種覺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也許是他某一次回家,看到黎松韻和孩子坐在飯桌上,聽到黎松韻聲對顧鴻軒道:“我們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飯哦。”
飯菜在桌上散發出騰騰熱氣,顧鴻軒轉頭看到他回來了,驚喜地大起來,而黎松韻也對他綻放出笑容。
那一刻,他發現他堅持的準時歸家,突然重新擁有了意義。
*
顧勉發燒了。
也許是易期沒有得到伴安,也許是這段時間過度疲憊,也許是從黎松韻的新家離開後一個人遊在深夜的街上......
第一個發現他異常的是王嫂,王嫂端著湯送進顧勉的書房,看到顧勉的臉上浮現異樣的紅,一測溫39度。
王嫂說:“夫人前兩天把退燒藥落在家裡,現在正好可以給先生你用。”
“黎松韻發燒了?”顧勉問。
王嫂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夫人提出要和您離婚的那天發燒了,夫人第一次說自己想要休息一會兒,不準備做飯。”
“夫人以前再難,都沒有說自己要休息。”
“但是那天顧上將讓夫人給您做完晚飯再休息。”
王嫂離開房間後,房間只剩下顧勉一人,他頭疼得厲害,是冷的,胃卻像有什麼火在灼傷,讓他生出一反胃。
發燒是難的。
他昏昏沉沉的大腦裡再次響起王嫂說的“我在廚房看到夫人很難過,切菜的手都在抖”。
顧勉撐著昏沉的頭,手掌遮住了雙眸,出的下頜角線條冷漠平靜依舊,過了許久,顧勉打開文檔,在那長達十五頁的文檔上又添了新的一行:“要求黎松韻生病時完家務。”
喝了藥之後,顧勉一個人躺在空的床上,他的已經很疲憊,可是他卻無法睡。
曾經他傷養病的時候,黎松韻會坐在床前,輕地按他的太,哼著哄小孩子的曲子。
那時的黎松韻剛生育完第一個孩子不久,顧鴻軒躺在搖籃裡,他躺在病床上,黎松韻看了看搖籃裡的孩子,忍不住出了一個溫的笑,然後俯悄悄吻了吻孩子的額頭。
暖黃的燈照在穿著睡袍的omega上,將他的鍍上了無暇的,這一幕得彷彿一幅油畫。
——“你還可以列自己沒做到什麼,比如你有沒有經常讚你夫人,對你夫人表達意,送他你親自挑選的禮......不是送錢,是送實。 ”
——“不是?難道這麼多年的相,黎松韻沒有讓你心過一次?!”
什麼做心。
——“這種東西我也無法對你解釋,怎麼回事,我在你這裡變了知心大哥哥......就是,你突然想吻他,擁抱他......”
——“算了,依照你這種格,你怎麼可能會心。”
顧勉閉上眼。
以初見黎松韻那一刻為起點,到黎松韻義無反顧離開做終點,在這整整二十六年漫長的時間維度中,他有過很多次想要靠近黎松韻的瞬間。
但他從未忠誠過自己的**。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克制住自己的,在自己和黎松韻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他不想再讓任何人的離去可以影響他的,他不想再承失去的痛苦和刻骨的孤獨。
父親只告訴他,軍人需要理智和冷靜,暴偏好等於暴肋。
卻從沒有對他說過,不止是肋,還可以是盔甲。
*
顧勉打開了和黎松韻的對話框,自從他同意和黎松韻離婚後,黎松韻將他從黑名單裡移除,此刻他們的聊天對話頁面空空如也。
他有很多話想對黎松韻說,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開頭,斟酌了許久,他說你的退燒藥落在家裡,問黎松韻的燒退了嗎。
過了一會兒,黎松韻回:“多謝關心,我現在沒事,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與此同時,系統跳出了一條黎松韻最新態的提示。
顧勉看到那條態展現的照片裡,黎松韻和顧培風在遊樂園瘋玩,給他們拍照的人是誰,即使不看某一張照片裡投在地上的高大影子,顧勉都能猜到。
黎松韻:[願我們都能奔赴熱、理想和明天。]
最後一張照片,是黎松韻開心大笑的模樣,他在奔赴充滿希的明天。
而黎松韻嚮往的明天中,並沒有他的存在。
顧勉突然明白一件事,和飯菜會變質一樣,存放在心房的也會不可逆轉地腐爛、發臭。
就像他不可能吃下忘在微波爐裡那盤發霉的飯菜那樣,黎松韻也不可能重新回到他旁。
在這漫長的二十六年裡,他有無數個可以挽回黎松韻的機會,但他卻都一一錯過了。
那道他親手在自己和黎松韻之間劃下的界限,如今變了不可越的鴻。
他無法越這條鴻,所以他只能看著黎松韻越走越遠,最多再說一句,“對不起,祝你餘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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