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泠道：“那我都原諒他了，你也不肯原諒麼？”

阿瑤頭搖得像撥浪鼓，于是趙泠又追問：“他這幾日對你不好麼？給你送吃的，又給你送玩的。平時你在府里闖禍，他也不生氣，甚至還幫你收拾爛攤子……”

“假惺惺！”阿瑤毫不領，很認真地比劃了好一會兒。

雋娘半點都沒看懂，可也知道阿瑤定然極厭惡謝明儀，只要一提到，連眼神都變了。于是只好開口問道：“郡主，阿瑤姑娘說的什麼？”

趙泠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謝明儀可以對不好，但是不能對郡主不好。郡主原諒謝明儀，那說明郡主善良大度，可阿瑤只是個小肚腸的孩子，所以永遠都不會原諒謝明儀。”

阿瑤攥著趙泠的手，大力地點了點頭。末了，才又舉起一手指搖了搖。

趙泠輕輕一掐的臉，寵溺道：“那種話可不能說的。”

剛才翻譯了一句，沒想到阿瑤居然還上心了，最后一句也并非趙泠沒看懂，而是不好宣之于口。

因為知道，雋娘一定會如實把話傳給謝明儀聽的，若是聽到了阿瑤最后一句話，定然要大肝火。

阿瑤剛才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謝明儀，除非他死。”

直至夜深了，謝明儀才同沈非離一前一后從大理寺出來，大理寺卿恭恭敬敬地將二人送至門口，一直目送他們上了馬車，還在垂眸耳。

沈非離一上馬車就尋了個位置坐好，笑著道：“哎呀，審問犯人什麼的，我最喜歡了，還是明儀了解我啊！”

謝明儀微微一笑，吩咐馬夫先去寧國公府，這才道：“那是自然，此等腥場面，定然要拉著沈小公爺一同觀賞才是。怎麼樣，今日看著趙謹言杖，你心里可痛快？”

“你這是問反了罷，該是我問你，心里可還痛快。畢竟同趙家有仇的人不是我，暗地里被人使絆子的人，也不是我。”沈非離笑容不減，湊近謝明儀，滿臉好奇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辦到的？此前大理寺卿什麼刑罰都用了，就是撬不開他們的。你今個就站那看了一會兒，他們怎麼就肯招供了？居然還把趙謹言的老底都了，你怎麼做到的？”

謝明儀正襟危坐，淡淡道：“只要是個人就必然會有弱點，即便是暗衛也不例外。”

“比如？”

“他們的親眷。”

沈非離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謝明儀早就暗地里把那些人的親眷都抓了起來，怪不得能讓他們臨陣倒戈，竟然如此。此前倒是未曾想過。當即就笑罵道：“你真險，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斬草不除，春風吹又生，殺了沒有？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謝明儀卻道：“我讓人將他們遣送回老家了，給了些盤纏，也不枉費他們的兒子最后為我所用。”

“不愧是明儀，婦孺老不殺，你還講道理。也罷。”沈非離忽又道：“元嘉郡主若是知道，你把堂兄抓進了大牢，沒準回府要跟你鬧。”

謝明儀緩緩搖了搖頭，篤信道：“不會的。比尋常子心狠，趙家梁換柱，讓下嫁給了本，心里恨極了，幾次三番同趙玉致為難。恐怕趙謹言死在面前，都能面不改地一腳踏過去。”

“你倒是了解的，不知為何，我竟覺得你是在夸獎。”

沈非離揶揄道：“這世上長得漂亮的子，大有人在。可既漂亮，又果敢，凡事都能讓自己化險為夷的子，倒是不多見的。元嘉郡主算一個。”

謝明儀不是第一次聽見沈非離夸贊趙泠，初時只覺得有些厭惡，后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很不合適。于是板著臉道：“你就這麼喜歡？”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沈非離搖著扇子，慢條斯理地笑道：“但是子安放在心尖尖上喜歡的姑娘，我怎麼好跟他搶人，否則不是比你還要不是東西了？”

馬車才一停在寧國公府，謝明儀就一腳將沈小公爺踹了下去，黑沉著臉回到府中，剛要回房休息，家便湊過來道：“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牡丹院里出了大事，你趕去看看吧！”

“出什麼事了？郡主呢？”

謝明儀領著管家火急火燎地趕過去，正好看見一群丫鬟婆子圍在院門口觀，他面不愉，斥責道：“都滾下去！圍在這里何統！”

眾人立馬作群鳥般散開，很快，他就知道更不統的在后面。

腳才一踏進房門，迎面就是一陣濃郁的酒氣，雋娘歪倒在一旁，喝得醉醺醺的，而罪魁禍首的兩個人還坐在桌前劃拳喝酒。

管家趕將雋娘扶了下去，順手把房門也帶上了。

謝明舟著絞痛的眉心，啞聲道：“郡主，我妹妹弱不堪，你怎麼能拉著喝酒？”

話音剛落，就看見阿瑤一手勾著趙泠的脖頸，端著酒盞往里灌酒，謝明儀愣了愣，趕上前要將兩人分開。結果“弱不堪”的阿瑤，運氣力一掌將他推開。

抱著趙泠，滿臉警惕地著他。

謝明舟同講道理：“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郡主也是，子骨一向不好，喝多了傷。你不是最喜歡麼，也不在乎喝酒傷了？”

阿瑤面迷茫，似乎覺得有點道理。于是將桌面的酒盞全部推開，要將趙泠抱起來。

趙泠喝得醉醺醺的，嚷嚷著：“我還能喝，阿瑤，來，我們再喝一杯！”

謝明儀下意識地手扶了一把，立馬就被阿瑤推開，甚至還用袖使勁了趙泠被他到的手腕。一副嫌棄至極的模樣。

“好，我不，你小心點，別摔著了……小心！”

話音剛落，阿瑤一個踉蹌，抱著趙泠一起摔了下去，謝明儀眼疾手快，一手接一個，將兩人同時接在懷里，還未來得及大松口氣。

趙泠醉得神志不清，竟雙手捧著他的臉，上下了一陣，嫌棄道：“妙妙，你怎麼變人了？這也太丑了罷！”

“……”

謝明儀黑著臉，恨不得松開手，就讓直接跌下去才好，可又想起皇上明日宣宮，總不能帶著傷去，所以一忍再忍。

直到趙泠湊過來，親了他面頰一下，他才像是被人踩中了尾的貓兒，厲聲道：“你在做什麼？！”

趙泠癡笑：“你是我的貓兒啊，我親你一口怎麼了？”

說著，揚手往他后腦勺上打了一下，教訓道：“反了天了！誰準你說人話的！給我閉！”

謝明儀不知該然大怒，還是該甩袖就走，正遲疑間，阿瑤了過去，然后學著趙泠剛才的樣子，雙手捧著他的臉。

謝明儀臉稍緩，溫聲細語道：“還是妹妹聽話懂事……”

“嘔——”

阿瑤反胃，直接趴在他懷里吐了個昏天黑地。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在兩個人手里栽了，反復在心里告誡自己：這是親妹妹。

謝明儀從中推波助瀾，皇帝震怒，當朝就將趙謹言革職查辦，還將人打了大理寺聽候發落。自從將元嘉郡主下嫁給謝明儀后，出于愧疚，一直未再見。

正巧這次宣進宮面圣，一來，太后娘娘近日一直念叨著去世的晉長公主，趙泠可替其母盡了這孝道。二來，舅舅和外甥之間哪有隔夜仇，借此冰釋前嫌，也未為不可。

翌日，趙泠昨晚和阿瑤喝得酩酊大醉，倒床就睡，對于耍酒瘋之事并無印象，謝明儀也對昨夜之事一概不提，還吩咐雋娘送來醒酒湯。

趙泠宿醉才醒，頭正悶疼著，見屋里丫鬟們進進出出，忙前忙后地，遂疑道：“怎麼回事？大清早地都我這來作甚？”

雋娘親眼盯著阿瑤喝完一盞醒酒湯，順手接了丫鬟手里的宮裝，解釋道：“郡主，大人說了，宮里昨個就傳了消息，請郡主進宮面圣，馬車都備好了，大人正在外頭等著。”

聞言，趙泠微微蹙眉，忍不住抿了抿。自知曉皇帝舅舅賜婚之后，心里一直憋著氣。這一陣子雖偶爾進宮，可皆未去前請安。眼下驟然宣進宮，約莫是為了賊匪的事。

不是個扭扭的人，當即便起，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哪里還見半分醉態，一暗紅的宮裝，眉心還點著金牡丹花鈿。早就悉宮中禮儀，一舉一自然挑不出任何錯來。

扶著雋娘的手才出府門，果見謝府的馬車在門口等著，流火立馬從車上跳了下來，拱手拜道：“屬下見過郡主，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請郡主上車。”

語罷，從旁邊出矮凳，趙泠心知此次是面圣，若是再同謝明儀分車坐，定然要惹人非議，于是提著子上車。想了想，又回囑咐道：“一定要盯著阿瑤用早膳，若不聽話，就告訴，我會不高興便可。”

雋娘頜首應是。

如此，趙泠這才掀開車簾，目不斜視地坐了進去。同謝明儀之間隔了很大距離。好在馬車寬敞，兩個人同坐，也不會覺得。

“郡主好生氣定神閑，昨夜那酒好喝麼？”

趙泠淡淡道：“長公主府的酒，自然好喝。”

謝明儀緩緩睜開眼瞼，隨手將矮桌上的茶盞推了過去，“既是進宮面圣，怎好一酒氣的過去。這是普洱茶，你喝幾口，去去上的酒氣。”

趙泠不聲地嗅了嗅，沒聞到什麼酒氣，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喝幾口。今日所穿的宮裝極華貴繁復，同往日郡主的裝束相比，更加貴不可言。

因此，喝茶的儀態十分文雅，謝明儀微詫異地多看了幾眼，略一思忖，才道：“昨日，我并非有意擅闖。”

趙泠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差點被茶水嗆到，立馬板著張臉，重重將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一句有意就算完了？那是不是我現在把茶潑你臉上，也是無意的？”

謝明儀皺眉道：“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本都如此低聲下氣地告罪了，你還要怎樣？”

“這也算是告罪麼，也忒輕描淡寫了。”趙泠著帕子，輕輕拭著角，嫣紅的口脂，與青蔥般的玉指一襯，更顯得如凝脂。袖中若若現藏著縷縷幽香。眸微微上挑，出一抹狡黠。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不就怕我在圣上面前告狀麼？那你可就太小瞧我了。我這個人雖然睚眥必報，可從不屑于暗箭傷人。不像你，一肚子壞水。”

謝明儀竟有些忍俊不，頗為喜歡郡主這份坦誠，可他絕無此意，方才所言，確實出至肺腑，但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他淡淡一笑道：“多些郡主夸獎。”

趙泠冷哼一聲，沒搭理他。待行至中正門，才下了馬車，早有宮人在那候著，一見二人下來，立馬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首輔大人，元嘉郡主，咱們皇上正在書房，請二位跟奴才們過去。”

殿里一派金碧輝煌，頂上由琉璃瓦制，吊著琉璃明火長燈，祥云，蓮花盤旋左右，明黃的帷幔從梁上飄下來。

地面鋪就著可照人的漢白玉地板。墻面懸著字畫，高架上設了兩排鮮紅的蠟燭，邊上一盞鏤空雕花的銀香爐，里頭點的是龍涎香。幾個宮人垂首耳地立在一旁。

卻見一道明黃的影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