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從前同阿瑤兩個人泛舟游湖，阿瑤負責劃船，趙泠就負責摘蓮蓬，里面的蓮子當場剝了喂阿瑤吃，晚上還能用荷葉包了糯米，再配上榛子，杏仁，葡萄干之類的果子，一起放在鍋里蒸。

蒸出來的糯米飯又香又，阿瑤每次都要吃得肚皮圓鼓鼓地才肯停。趙泠想著想著，眼眶微微泛酸。

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阿瑤了，終是忍不住落了眼淚。

蕭子安大驚失，忙問道：“泠泠，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醫過來看看？”

“沒事，風吹進眼睛里了。”抬手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我明日想回一趟長公主府，行不行？”

蕭子安略顯遲疑，明明想要拒絕，可見趙泠眼尾洇紅，終究忍不住應了：“泠泠，你早點回來，我在宮里等你。”

可趙泠這一去，此生再也沒有回來過。

出宮之后，蕭瑜和沈小公爺就找上門來，也是到了這時，趙泠才知，謝明儀武功盡失之后，同廢人沒有區別了。

自宮變之后，如同行尸走，后來帶著阿瑤離京，千里迢迢往定州去，正值連日春寒，大病了一場，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后又陸陸續續舊傷發作，一直煎熬到了如今。

阿瑤派人傳了書信過來，請求趙泠再去見謝明儀一面，哪里又知趙泠人在宮中，本毫不知。差錯，耽擱到了今日！

沈小公爺素來最是偏謝明儀，現如今不顧份，一掀袍跪了下來，求道：“元嘉郡主，今日，我不是寧國公府的小公爺，我只是明儀的表哥，我求你看在明儀為你幾次險些送命的份上，再去見他一面罷！我知道他素日脾氣，但凡還能下床，定然會阻止阿瑤傳信過來。我怕……我怕再晚幾日，明儀就熬不住了！”

蕭瑜也哽咽道：“泠泠，當時謝明儀從宮里出來，我正好宮去尋二哥，迎面同他撞個正著，我不騙你，我從來沒有見過有誰能失魂落魄到那種程度，仿佛被人將三魂七魄干了，連點神氣都沒了，跟鬼一樣。后來，我私底下去城門口送他們兄妹二人離開，阿瑤神慘淡，一直拉著我的手，求我帶見你一面。我曾經去求過皇上了，可不管我說什麼，皇上就是不肯答應。我想，如果謝明儀死了，像阿瑤那般單純的姑娘，一個人肯定活不下去。”

趙泠聽著聽著，忽然淚流滿面，的心上人病弱膏肓，奄奄一息，最疼寵的小妹妹，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盼著再度相見。可卻被絆在京城，什麼都不知道。

“元嘉郡主，只要你肯答應去見明儀，京城里的事，全由我一人擔了！你只管走，別回頭！”

沈小公爺迅速派人準備了馬車，將負責監視趙泠的宮人全部引開，一行人飛速往城門口逃，也不知怎麼走了風聲。

蕭子安急匆匆地出宮，領著三百個林軍前去堵人，可惜為時已晚，宮門已經打開，趙泠騎馬過護城河，一路往南奔去。

沈小公爺執劍，用擋住城門，厲聲道：“今日誰敢上前一步，我就殺了誰！”

“你讓開！”蕭子安劍指著他道：“再不讓開，朕連你都殺！”

“不讓！你若想出城門，今日就從我的尸上踏過去！”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弓箭手，準備！”蕭子安臉沉，已經逐漸癲狂起來，手一抬，后數百名弓箭手準備到位，只需一聲令下，沈小公爺便要萬箭穿心了。

“不要！不要放箭，不要！”蕭瑜從人群中跑了出來，開雙臂擋在沈小公爺前，大聲道：“不要殺他，不要！”

“連你也要阻攔朕！！！”蕭子安然大怒，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如何了孤家寡人了，為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站在謝明儀那邊，“蕭瑜，你給朕讓開，否則朕連你也殺！”

“子安，收手罷，不要再打打殺殺的了！”蕭瑜眼淚汪汪道：“泠泠此生已經夠苦了，饒了罷！算我求你了，放過泠泠罷！”說著，曲膝一跪。

蕭瑜此人最是驕傲，從不與人低過頭，現如今竟然當著這多林軍的面，曲膝下跪，不僅是蕭子安，就連沈小公爺也愣住了。

沈小公爺手拉，驚道：“你瘋了不？你可是紀王府最寵的小郡主，怎麼能說跪就跪了！快起來！”

如此一耽擱，一人一馬早就消失在了茫茫道上。

闊別三月，趙泠再一次見到了謝明儀。

他同以前大不一樣了，形銷骨立，靜臥在床上，如果不是還有氣息，同個死人沒有分別，滿頭銀下，再不見當年的神俊朗。

阿瑤一直站在床邊默默流眼淚，眼眶早就腫了核桃，除了哭之外，什麼也做不了。不僅是謝明儀力盡散，就連阿瑤自己也是如此。

但一直被趙泠照顧得很好，上無病無痛，即便沒了力，也不影響正常生活。可謝明儀不同，他上是致命傷，就不知道有多。

如今沒了力，上每一傷口都像是催命符，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將他磨了如今這番田地。

“阿儀，醒醒，我回來了，阿儀。”趙泠蹲在床邊，攥著謝明儀的手，眼淚順著下，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你醒醒好不好？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謝明儀的睫輕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原本死水一般的眸子，在看見趙泠之后，瞬間亮了起來，他回握住趙泠的手。既像是欣喜若狂，又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很久之后，才吐出一句：“真的是你麼，郡主？”

“是我，是我！”趙泠哽咽道：“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要是死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謝明儀卻突然坐起來，一把擁住趙泠，像是對待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低聲道：“我不會死的，我說過，要十里紅妝娶你過門。我會把此前虧欠你的，十倍百倍地補償回來。求你，別再離開我了。”

“好！只要你活下來，我就嫁給你！”

“那郡主這回可要說話算話，別讓我再……再空歡喜一場了。”

“郡主一言，駟馬難追！”趙泠終于吐了心意，一字一頓道：“是我負你，從今往后，除非死別，你我永不分離。”

謝明儀欣喜若狂，終于盼到了這一天，他哽咽著，抖著，一字一頓地重復道：“從今往后，除非死別，你我永不分離。”

說完，他早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