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小喬投去自進來后的第一道目，也是充滿了厭惡和憎恨的目。

“仲麟，你父當年若不是易信旁人，斷也不會落得那樣的慘狀。我至今想起當年你父兄之死，往往心口梗痛，至今依舊夜不能寐，恨不能生啖仇人之。你定要牢記前車之鑒，萬萬不可再輕信于人！”

那句“生啖仇人之”，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的，目嵌在小喬的臉上，已經不止是厭惡和憎恨，而是帶厲，仿佛真的要將自己上的一口一口咬下來似的。

小喬本是做好了要被朱夫人厭憎的準備，但沒想到，的厭憎會直白狠厲到這樣的地步，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之前的心理建設還是沒做到位，這會兒忍不住就打了個寒噤，臉不自覺地微微發白，指尖也涼了起來。

魏劭瞥了小喬一眼，對朱夫人道：“兒子心里有分寸。母親不必多慮了。”又道，“母親今日山上趕回來，路上想必也累了，兒子帶新婦給您見個禮，完了母親也好早些歇息。”說完起，立到了預先鋪設在朱夫人榻前的一張跪墊前。

小喬定了定心神，急忙來到另張墊前，和邊上的男人一道跪了下去，朝榻上的朱夫人行叩頭禮。

朱夫人沉著臉，斂目面朝兒子，分毫沒看向小喬。

小喬跟隨邊上的男人行完叩見之禮，還不能起，照規矩，雙手奉上那副準備好的針線活兒，高舉過頂，等著人來收去。

低著頭，雙手舉了良久，一直沒有靜。直到兩邊胳膊開始發酸，有些舉不了，還在咬牙堅持時，側旁過來一只手，拿了過去，放到了朱夫人榻前。

“母親，若無事，我二人先行告退了。”

魏劭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喬放下了胳膊，從跪墊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去好了。你且留下。我還有話說。”

朱夫人冷冷地道。

小喬朝榻上的人行了個躬禮，默默地轉出去了。

“玉兒，你也先出去，姨母要和你表兄說幾句話。”

朱夫人看向方才一直立在側的鄭楚玉，臉上重新出慈和的笑容，說道。

鄭楚玉看了眼魏劭，聲應是，朝他二人躬行禮，跟著退了出去。

……

“仲麟！你明日不會真是要帶去拜祭家廟吧？”

屋里剩下母子二人，朱夫人立刻問道。

魏劭面無表，里吐出兩字：“怎會！”

朱夫人仿佛松了口氣，哼了聲：“這樣就好。我還道你被這喬所，忘了當年你父兄之仇！方才我不過是想讓再多些難堪，你卻好，代我收了那東西，誰要！見了就目！”

魏劭微微皺了皺眉：“差不多就行了。兒子等下還有事，總不能一直耽擱在這里。母親不喜，扔了剪了，隨母親的意。”

朱夫人見兒子仿佛有些不快了，便作罷改口道：“你這一去又是半年，玉兒對你很是想念，今夜……”

“今夜兒子宿喬房中。”魏劭打斷了朱夫人的話，“母親，兒子最后跟你說一次，兒子對表妹沒半點心思，母親還是趁早尋戶合適的人家，將表妹嫁出去為好。免得再空蹉跎了桃李年華，日后悔之晚矣！”

朱夫人惱怒地看著兒子，半晌，氣道：“好啊，我含辛茹苦將你養大，你便如此反哺于我？我又不是你做別的，不過是讓你納玉兒房罷了。你父親一脈，如今只你單傳，你年已二十又二，實在不小，至今沒有子嗣，終于娶妻，偏又娶了個喬家之！我是拗不過你的祖母，做主，我也只能認下。只是這樣人家的兒，怎能為我魏家開枝散葉？遲早是要休掉的！玉兒到底哪里不合你心意了，你要如此氣我……”

朱夫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驀地瞪大了眼睛。

“莫非，你至今還對從前那個蘇念念不忘？遲遲不娶不說，連你納個妾都推三阻四！”

魏劭眼底掠過了一道影，神卻變得愈發冷漠了，淡淡地道：“母親，你多想了！兒子在外，一年到頭，終日忙碌于軍務，何來空閑去想這些風花雪月？楚玉的事，往后不必再提。兒子另有事，先行告退了。母親早些安歇為宜。”

魏劭朝朱夫人略躬，轉頭便走了。

朱夫人瞪著兒子離開的背影，面現惱意，忽然瞥到還放在榻上的那幅小喬敬上的針線，一把拿了起來，剪子咬牙，咔嚓咔嚓剪了兩截，最后連同剪子一道擲在了地上。

……

春娘在東屋庭院外等著小喬，見出來，迎了上去，陪默默行了段路，最后回到自己所居的寢屋，屏退了下人，這才詢問剛才的經過。

小喬已經定下了神，春娘也不必有瞞，將方才自己見朱夫人的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

春娘沉默了半晌，道：“君，夫人如此憎恨君，想獲歡心，恐怕是回天無力。如今就只能看徐夫人了。倘若徐夫人也是如此，君……”

遲疑了下，湊到小喬耳畔：“君可想過不若婉轉服侍于魏侯，以獲他庇護？先前在信都，婢便覺得，魏侯雖因兩家舊恨，也冷待君，但看著倒非以取樂之人，也非大惡之徒。婢今日聽那丙所言，魏侯一年到頭，難得有多時日留在這里。夫人如此憎恨了，徐夫人若也同恨，到時魏侯一走，留下君只一人，日子如何得過？”

小喬著春娘。有些驚訝于忽然給自己出的這個主意。

春娘憐地了的長發，嘆道：“婢還在信都時，便有心想勸君了。婢也知道，這是委屈了君。春娘不過一蠢鈍之人，君比春娘聰明百倍。若是說的不對，君責罰便是。”

小喬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如今剛來，還不急。等見過了徐夫人再說吧。”

微笑著道。

……

小喬這一天其實很累了。但傍晚見朱夫人時的一幕，令當夜遲遲無法眠。

忽然很想念大喬。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想念。

獨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前世里，大喬應該也在房次日就被魏劭派人給送回了漁，就像自己一樣。只是，在路上并沒遇到什麼意外，最后只來到了這里。當一個人面對朱夫人，遇到像自己這樣一幕的時候，當時到底是如何過來的？此后接下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又是如何自己一個人熬過去，直到最后一刻，被當了皇帝的有名無實的丈夫給廢了，看著他立另一個人為后，然后，又是在怎樣的絕和悲傷之中，以自殺了結了生命？

雖然知道，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遭遇那樣的悲慘命運了，但小喬的心里，依舊還是堵的發慌，慶幸自己在去年最后那幾個月里，做出了那樣的正確決定。

現在只是很想大喬，非常想知道在哪里，和的人比彘，過得又如何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悉。

似乎……

是魏劭？

現在已經很遲了。他也沒派人來取他的東西。或者是他用不著，或者，是他親自來取？

小喬有些疑，還豎著耳朵聽外頭靜時，門仿佛被人推了推，但因為反閂，所以推不開。

“君！君侯到了！”

春娘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喬心咯噔一跳。

果然是他！

“來了！”

應了一聲，飛快從床上坐了起來，扯了件裳罩在上，匆忙掩好襟，系了腰帶，下地過去打開了門。

果然，魏劭站在門外。

“君侯歇在這里。”

春娘匆忙進來，面上帶著微微歡喜的神，低聲對小喬道。

這實在有些意外。小喬錯愕著時，魏劭面帶倦，抬腳已經了進來，徑直往浴房里去，道：“把我拿進來——”

他走了兩步，忽然瞥到被收拾出來整整齊齊地折疊起來放在案上的自己的和余些日常用，停下了腳步，慢慢轉過頭，看向小喬。

小喬頓時一臉黑線。急忙走過去擋在了前頭，用盡量若無其事的語氣解釋道：“仆婦說這里久未居人，我怕生霉長蟲，白天各驅了下蟲，當時將你等暫時取出放置在旁，方才忘了放回去……”

魏劭一直盯著。

不微微氣短，聲音也越來越低。解釋完了，見他撇了撇角，又出那個有點悉的表。

“放回去吧，往后我都住這里！”

魏劭說完，扭頭朝浴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