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跟著何玉謙出去沒多長時間, 葉欽的電話就響了,他瞪著來電顯示上葉文蔚的名字,本就不想接, 直接就按掉了。
但是葉文蔚這個人就這病, 要是葉欽不接, 他就一直打一直打, 打到葉欽接為止。
“有事嗎?”葉欽的語氣里是明明白白的不耐煩。
葉文蔚還是那個老樣子, 說話帶著:“明天三十, 回來一趟吧?”
“沒必要,還有別的事兒嗎?沒事兒我先掛了。”葉欽知道葉文蔚就這麼一個事兒, 年年都得來這麼一回, 上次兩個人大吵那一架, 葉文蔚又要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著呢嗎?前兩年你跟著家過,不回家也就算了, 現在又不用去他們家里了,你總不能一個人過年。”葉文蔚嘆了口氣,聲氣像是老水牛,又又沉。
“有什麼不能的呢?”葉欽不由有些好笑,他寧肯一個人, 也不想去那個所謂的“家”。
“你不是最吃胡蘿卜蛋的餃子嗎?我給你包了,你今年回來一趟, 以后我都不麻煩你了,行嗎?”葉文蔚的聲音蒼老了不,出年邁之人的不足之態來。
葉欽稍微遲疑了一下, 還是拒絕了:“我明天還有事兒, 就不去了。”
這時候門鎖響了,峻開門進來, 葉欽簡單結束對話:“就這樣吧,沒事兒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峻看著葉欽一臉的不痛快,帶著點小心問他:“怎麼了?怎麼不高興了?”
葉欽也不想和他說話,冷著臉自顧自地看書。
峻沒敢接著問,走到飄窗邊上,挨著葉欽坐下來:“明天過年,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做給你。”
“你不用回自己家嗎?為什麼一天到晚地待在我這兒?”葉欽心不好,對峻更沒什麼好氣。
峻手搭在他膝蓋上輕輕挲著,語氣很耐心:“你怎麼了?你跟我說,為什麼不高興。”
“我不想看見你,你還一天到晚在我跟前打晃。”葉欽盯著手里的書,口氣很冷淡。
他其實沒有不想看見峻,他就是想起葉文蔚那一家子就心煩,只是峻就在他眼前,他就忍不住拿他撒氣。
“你真不想看見我?”峻朝他微微傾著,從下往上地看著他,神很嚴肅。
葉欽也不看他,頓了半秒,很篤定地說:“不想。”
也不知道為什麼,峻就輕輕笑了,好看的眼睛微微彎著:“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我就陪著你,不說話。”
葉欽沒吭聲,峻總是說他不說話不說話,哪一回也不說,但他的確也不提兩個人之間的過去了,只是說些很瑣碎的生活日常,倒也不是太惹人煩。
而且他在家里的確悶得有些難,出去走走也不是一件壞事。
葉欽家附近有個進口超市,臨過年了還兢兢業業地營業著。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發財……”音響喜氣洋洋地響著應景的新春歌曲,紅彤彤的糖果和點心堆得像小山一樣,只是超市里的人不多,只有這些沒生命的小件兀自熱鬧著。
“想不想吃梨?我回去給你削。”峻說著,就把一個臺灣金鉆梨放進了購車里。
葉欽本沒有任何回應,峻自顧自地給他買了一大堆吃的用的,購車里很快就堆了尖。
兩個人正走著,葉欽的電話又響了,還是葉文蔚。
葉欽只覺得一邪火拱上來,很快把電話接起來:“還有什麼事?我不會回去吃你家的餃子!”
那邊卻不是葉文蔚,那個人期期艾艾的聲音傳過來:“葉欽,你爸剛才昏倒了,送到醫院了,你要不然來醫院一趟吧?”
葉欽不知道這又是在演哪一出,冷笑著:“他昏倒了,你們該找醫生,找我干什麼呢?”
那人突然就出了哭腔:“葉欽,你就來醫院一趟吧,我怕他真有事啊。”
葉欽沉默了幾秒:“在哪個醫院?”
峻把葉欽送到醫院大門,就去停車場停車,讓他先自己上樓看況。
那個姓岳的人正坐在急救室門口抹眼淚,兒子葉朗一邊拿紙巾給臉一邊勸:“醫生說了是中風,你在這兒哭也是沒有用。早就和他說不要去招惹那個白眼狼,他不肯聽,非要把自己氣出好歹來,怪誰呢?”
“你說誰是白眼狼呢?”葉欽走上去,俯視著那個和自己有三分像的男孩子。
葉朗看見葉欽,翻了個白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可不就是說你嗎?我爸好心好意你回這個家吃個飯,那是同你沒人要,你呢?就會惹他生氣。東郭先生聽過嗎,農夫與蛇聽過嗎?你就是那種忘恩負義咬人的東西!”
葉欽不大會和人吵架,直接讓他氣紅了眼:“我是忘恩負義咬人的東西,我該記你們什麼恩什麼義?是記你媽破壞我家庭的恩,還是記葉文蔚對我不聞不問的義!”
岳君在一邊哭得更響了,嗚嗚咽咽的聲音在急救室的長廊里讓人不由有些骨悚然。
“哼,你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嗎?沒有我爸,哪來的你!你倒還擺起譜來了,你當自己是個什麼寶貝呢?跟豪門結婚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人一腳踹出來,不過是沒人要的破爛貨!”葉朗惡狠狠地,用手指點著葉欽的口。
“我麻煩你說話客氣點。”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葉欽后,把人往懷里一護,輕地給他順著背,居高臨下地乜斜著葉朗,“你母親就在旁邊,要是你還沒學會怎麼說話,我建議你先向請教請教。”
看見峻,葉朗的臉上出幾分難以置信:“你怎麼會來?你們不都離婚了嗎?你干嘛還管他的事兒?”
峻沒再多看他,把葉欽稍微松開了一點,低聲問他:“有沒有不舒服?”
葉欽眼眶紅著,輕輕搖了搖頭。
“不著急啊,我在這兒呢。”峻給他著后背,帶著他走到岳君邊,客氣也是客氣的,只是聲音里沒有多溫度,“阿姨,你葉欽過來,總不能就是為了讓這位辱他,不如跟我們同步一下況。”
岳君還是噎噎的,一只手捂著口:“他爸跟葉欽打完電話就一直不大舒服,說這孩子太倔了,又說自己對不住他,但是也不知道要怎麼彌補他,說著說著就栽倒了。”
像是想到那一幕都讓心痛,又捂著臉痛哭了一陣才抬起頭來看葉欽:“跟你爸結婚的人是我,可是我們是真心相的呀!你媽媽……他們之間早就沒有了,不過是勉勉強強地湊在一起,離婚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我和你爸爸在一起,你媽媽也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了,你怎麼就不懂得全呢?”
“全?”葉欽的眉心微微一,“你管這個做全?”
岳君滿臉的眼淚,水汪汪地把他著:“你那時候那麼小,你能懂什麼?我和你爸爸在一起,是水到渠,而且我們也沒有虧待過你,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孩子來疼。你現在這麼對我們,屈心不屈心呢?”
“恕我冒昧,”峻在葉欽前面開口了,“我聽阿姨這意思,您當年難道不是足了葉欽父母的?”
葉朗突然從旁邊跳了出來:“你算是什麼人?可以對我們家的事指手畫腳?”
峻一手護著葉欽,極慢地轉看著葉朗,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從周延展出來,是把葉朗看退了半步。
“葉欽的事,就是我的事。”峻微微一挑眉,又出一個困的表,問葉朗,“要是現在有個人足你爸媽的,然后把你視如己出,你會很開心?你們家一定是有非常善解人意的傳統。”
葉朗的臉白了白,岳君又像是哭喪一樣地咿咿呀呀地哭了起來:“作孽呀,葉文蔚這次要是醒不過來,全都是他的命……”
葉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我爸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我要是他,一定早早地立好囑,一個鋼镚兒也不會給你!”
“看見了嗎?”葉欽在峻懷里低低地問,“這就是我的家庭,和和,父慈子孝。”
從前他把自己家的事全都藏著掖著,怕峻看見了會覺得他不堪。因為他覺得峻這種生在云端長在云端的人,是無法理解人間這些滿地的。
今天他故意要帶著峻來,是因為他想如果讓峻看清楚自己的家庭,也許就會厭棄他鄙夷他,也就會痛痛快快地放手了。
沒想到峻輕輕著他的后頸,在他頭頂輕輕地親了一下:“不難,我在這兒陪著你,發生什麼我都陪著你。”
葉朗氣哼哼地瞪著峻和葉欽,岳君坐在椅子上不住聲地哭,眼淚仿佛流不干凈。
不知道過了多久,搶救中的紅燈終于滅了,一個醫生從手室里走出來:“誰是葉文蔚的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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