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噯,我記在心上呢。”太后說,“等孝慧皇后了陵寢,后宮里頭總還要添些人口。這會子在喪期,提了不大合適。得空吧,瞧準了老佛爺哪天高興,咱們私底下引薦,也好老佛爺心里頭有底。”
敏貴太妃笑了笑,這種敷衍的話,聽了也不是一回兩回。納辛家的姑娘眼看要出閣,才慌里慌張討要進宮來,至于別人,早擱到后腦勺去了。
皇帝發話學規矩,自然不好駁了皇帝的面子。太皇太后一大早起來,就讓人從尚儀局調了兩個奇嬤嬤,在西配殿里教嚶鳴學宮中禮儀。
覺應當怎麼睡,飯應當怎麼吃,走路邁多大的步子,請安蹲多低的子,這些都是學問,每一樣都得再三練習。
嚶鳴什麼都能做得很好,其實在家的時候規矩就嚴的,福晉指派了看媽,小到表,大到行止,都要按著看媽的要求一不茍地執行。看媽手里握著戒尺,你咧大笑,就是一記手板子。你走路一蹦三跳,那更了不得,尺子可上小肚,啪地一下,準打得你眼冒金星。
當然進了宮,宮里的要求更嚴苛些,也或者是奇嬤嬤為了在太皇太后跟前顯能耐,說走道兒走得不穩妥,有高低肩,讓頂著水碗,來來回回走上一百遍。
天氣很好,太皇太后用了早膳無事可做,過來瞧怎麼習學。配殿里地方不大,走上二十來步就得調頭,太皇太后發了話:“外頭太正暖和,上那棵玉蘭樹底下練去吧。”于是嚶鳴昂首,頂著三只水碗邁出了門檻。
太監們在配殿的臺階前放了一把玫瑰椅,請太皇太后坐著看練習。嚶鳴是新得的小玩意兒,是那一本正經的表,都能逗高興。
“噯,就這麼走,一步一步的……”太皇太后指點,“兩個肩頭子打開嘍,別想著‘我頂碗呢’,忌諱得不敢邁步子。想想別的,高興的事兒。”
嚶鳴笑起來,一邊走一邊說:“我今兒可漂亮啦,穿著一新裳,袍子是酪黃的,上頭罩芽綠的大褂。我穿著新裳出門上香,正趕上廟會,別人都瞧我,說這姑娘怎麼這麼俊呢,上輩子指定是積了德了,這輩子才長得這麼神吶……”
太皇太后被引得大笑,說對,“就該這樣,神氣活現的,天底下就數自己最好看。”
說話是輕聲細語的,加上那種靦腆的神,連走帶說,倒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皇帝聽完了政,來給太皇太后請安,正好撞見這一幕。對于不能眼的人,可沒像太皇太后似的品咂出什麼妙來,他負著手,寒著臉,每一表都寫著三個字——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