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鳴點點頭,確實對于一位父母早亡的帝王來說,了很多驗疾苦的機會,所以雪天在路邊上吃餛飩,也能吃出一種明的憂傷來。
說,“等初雪的時候,您一定再帶我出來一回。”
中秋之后的夜已經有了點兒寒意,北京冬比南方早,皇帝想著,大概再有一個半月,就差不多了。
馬車一直往前,起先只聽見頂馬脖子上響鈴的叮當聲,后來人聲漸漸大起來,打簾一看,外面人往來,已經一片繁忙氣象。
“你看,這就是朕的江山!那些往來的百姓,全是我大英的子民!”皇帝很豪邁地介紹,言下之意就是你看我的家業大不大。
嚶鳴也油然生出一種老板娘的氣概來,難怪家家想讓閨當皇后,當了皇后可真好,男人的產業就是自己的產業,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些都是我們家的。
未婚的小公母倆大馬金刀叉腰站在車前,那架勢,簡直像和人斗氣,打算從人堆兒里找個不順眼的出來打上一架。
一個扛著糖葫蘆把子的從他們面前經過,瞥了他們一眼,張吆喝起來:“冰糖葫蘆……冰糖多哎呀……”
另一個擔著擔子的慢悠悠走過,嗓門比賣糖葫蘆的還大,“半空兒①……多給……”
皇帝看著他的皇后笑了笑,多有生活氣息!
小富一蹦三跳從遠躥過來,打了個千兒說:“爺,,老張頭兒今晚上出攤兒了。原先的地方個耍猴兒的占了,他挪到城墻兒底下去了。”邊說邊往前引,“奴才瞧過了,爐子上的水都加了好幾瓢了,半天沒個吃客。想是時候不對,這會兒都是吃飽了出來逛夜市的,得等半夜的時候才有生意。”
皇帝興致,“那正好,給他開個張。”
其實夜市上有很多好玩兒的,就像那頭有賣狗賣熊仔兒的,還有賣瓷料、石頭印章、朝珠翎管的,要什麼有什麼。大可以一路逛過去,等到了地方恰好了,可以應景兒來上一碗。結果這位倒好,眼眶子里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個餛飩攤兒。他是沖著這個來的,就心無旁騖地沖著那口吃的去,甚至有理由懷疑,他可能打算吃完一抹就回宮了,他所謂的吃餛飩,就真的只是吃餛飩而已。
百抓撓心,“我想先逛逛……”
他扭頭看,說著就要往路邊上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不是說了去吃餛飩的嗎。”
“這會兒肚子不,怎麼吃得下呀……”雖被他拽著,也還是努力向那熱鬧的去傾倒,“快瞧,那兒有撈金魚的!”
皇帝簡直像拽了個不聽話的孩子,一點兒都沒有要跟從的意思,又不能在外頭呵斥擺臉子,便胡沖德祿揮手,“去,撈幾條回來。”一面連哄帶騙把拽到了餛飩攤兒前。
賣餛飩的老頭眉花眼笑,“喲,大爺還沒吃呢吧?來碗餛飩墊墊肚子?”
皇帝頷首,“一碗薺菜的,三碗羊的,我們四個人呢。”
老頭兒高唱一聲“得嘞”,邊上的小富出了兩眼淚花兒,“主子,奴才們不吃,奴才們伺候您和。”
要是換了平時,皇帝哪兒會想到給底下奴才也買一碗,這些前紅人兒再紅,也不是能夠同桌吃飯的人,但如今來了一個搶吃的皇后,他被迫學會了分。
嚶鳴覺得這樣好,沒有特別嚴格的主仆觀念,從來都把手下奴才當人看。小富直鼻子,看著也心酸,暗道這位爺平常對下人多苛刻呀,買一回餛飩就人那樣。
皇帝有點尷尬,說沒事兒,“吃吧。”自己拉著嚶鳴在棚子地下找個座兒坐下。
嚶鳴轉頭四打量,這棚子是拿幾塊大油布系起來的,接看得見人來人往,難怪冬天要風呢。
皇帝對待外人向來親切有禮,問那攤主:“早前這攤兒設在馬道口,眼下搬到這兒來,生意怎麼樣?”
老張頭蹲在爐子旁拉風箱,爐口的火照出一張壑縱橫的笑臉,“倒也沒多大妨礙,我這攤兒做軍爺們的生意,原本馬道上下來就有口熱乎的,這回得勞駕多走兩步,軍爺們也松松筋骨。只是耍猴兒的把攤子設在那里倒不好,不是說他占了我的地方,地方是皇上的,咱們借廟燒香罷了。城頂上全是披盔戴甲的,腳步聲兒重,容易驚了猴兒,上那兒看戲的也不多,實在不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
京城老人兒們大多心地善良,不因自己吃了虧就抱怨。皇帝原想替他置了那個耍猴的,但聽他這麼說,便也作罷了。
這時候餛飩做得了,拿那麼老大的海碗裝著,擱在他們面前。當兵的食量大,所以這餛飩的料也給得很足,嚶鳴暗暗咋舌,這只大碗,能裝下的腦袋。
德祿買了金魚回來,笑著說:“瞧,奴才花了好大的氣力才撈了三條。那個賣金魚的太壞了,一口大缸里才稀稀拉拉放了幾尾,實在不好上手。”一面從袖子里取出銀針來擱在碗里,又各撈出一只來自己試膳,確定無虞了,才把預先帶出來的金匙遞上去。
老張頭在民間賣餛飩,見過富貴的主兒,但極見這麼考究的排場,當即哦了聲,“我想起來啦,您五六年前上我這兒吃過一回,也是這麼仔細驗來著。那會兒您還是十七八年人模樣,如今都有啦,真謝謝您還記得我。”
皇帝微有些靦腆,笑了笑道:“我們好吃,今兒非央著我帶……”話沒說完就發現翻眼瞪著他,他咕地一聲,把后半截話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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