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撐著膝頭沉默了會兒才道:“朕那位岳丈,哪回干的不是日后會攤上大事兒的勾當?朕都習慣了。”
這不是習慣不習慣的問題呀,嚶鳴有點兒著急,“是不是查抄薛家的時候,查出了我阿瑪的罪證?”
皇帝說豈止,“先前關帝廟刺殺朕的人里頭,有你們烏梁海舊部的人。”
這話簡直像晴天霹靂,炸得腦仁兒幾乎開花。怔忡了半天,說:“烏梁海的人多了,難保沒有個把生了異心,被人買通的。我阿瑪這都當上國丈了,他兒不必造反,您得相信他。”
納辛這個人,有名的順風倒,趨吉避兇他是行家,哪兒能干這種丟了西瓜撿芝麻的買賣。要是按常理來說,是斷斷沒有可能,但這種事擱在政治里頭就沒法講常理,必要有佐證自證清白才行。
皇帝了額頭,怕擔心,便說:“朕當然相信他,除非他是個傻子,才會在這種時候把自己牽扯進去……”見虎視眈眈瞪著,忙改了口,“朕的意思是他不會犯糊涂的,朕的國丈十分明。”
嚶鳴嘆了口氣,“話雖這麼說,到底百口莫辯。薛家是恨了我們家,其實要說仗義,我們家確實不仗義,沒和他們同進同退。他們早前送我進來,就是為了要關頭救他們一把的。可我呢,我只顧保住自己和齊家,對他們沒有一點兒幫襯。”
“你要是幫襯了他們,這會兒就該下去和他們湊牌搭子了。做好人得分時候,只憑一時意氣,坑了自己誰來救你?”皇帝的見地一向一針見,“上菜市口可沒人激你,都會說你是糊涂蟲,作死趕上了好時候。所以你只求自保是對的,朕很欣賞你這種不講義氣的人。”
這就算安的話?應該算是吧!可嚶鳴仍舊不是滋味兒,“那我阿瑪怎麼辦呢,刑部不得嚴查嗎,還要收監吧?”
皇帝道:“論理兒是該這麼辦,但總得顧念皇后的面子,朕不說,那些臣工們也知道。朕只下了令兒,了你阿瑪的足,讓他聽候刑部的傳喚。你也別急,事關重大,沒有確鑿的證據,僅憑烏梁海旗籍一說,還不足以定你齊家的罪。”
他這麼下保,就有了底,膩上來抱著他的胳膊說:“萬歲爺,您知道我心里在想什麼吧?”
皇帝嗯了聲,“想用勾引朕,讓朕對你阿瑪從輕發落。”
訕笑了下,“那您說我能功嗎?”
皇帝垂下眼來打量了一遍,“你姿不夠。”
嚶鳴噎住了,“您會不會說話?都這麼長時候了,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看來又說錯了,但皇帝有補救:“姿不夠,功夫來湊。”說完自覺風趣,揚眉笑了一下。
所以你要說這人腦子不夠使,絕不是的,他聰明極了,隨時懂得為自己爭取利益。夜里兩個人在床上疊山,他的想法很有創新神,可老覺得不好意思,但事后皇帝對的評價卻是很會裝,“得趣起來比誰都賣力”,最后再挨一記窩心腳。
當然了,這種評價是正面的,積極向上的,大姑娘往小媳婦轉變的過程中,最值得稱贊的就數這個。前朝風云變幻,局勢也比他剛才說的嚴重千萬倍,但見了,他寧愿輕描淡寫些,讓心里有個數,但不能嚇著。
低著頭,盤弄著他的手指,支支吾吾道:“咱們說點兒正經的好不好?”
皇帝道:“朕比你正經,你想說什麼,朕聽著就是了。”
在他指間纏繞,猶豫著嘀咕:“我也知道,咱們齊家經不住查,我阿瑪早前是跟著薛公爺干過很多見不得的事兒,這個您心里比我還明白呢。可這會兒他不是您丈人爹麼,婿砍了丈人的腦袋,到底不大好聽。我的意思是,好歹您要留他一條命,不?就算不做了,以我阿瑪的脾氣,難上三五日的,他就想開了。您讓他活著,讓他留著腦袋能喝酒,這是我對您唯一的要求,我想著……不過分吧?”
確實一點兒都不過分,是個講理的人,大節上一向過得去,也會諒男人的難,你娶到這樣的媳婦兒就該著樂。這是皇后和寵妃的區別,皇后要兩頭顧全,愿意退而求其次,絕不讓你太為難;寵妃可不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要能達到的目的,把你弄昏君,那也是你意志不堅定。
有這麼一個人就夠了,皇帝暗暗想,既然只有,難免不惠及娘家。他轉過腕子來握住的手,“朕答應你,一定讓你阿瑪全須全尾地活著。”
要再確定一遍,“說話算話?”
皇帝琢磨了下,雖然實行起來很艱難,但既然應準了,就一定要做到。
他說是,“說話算話。朕認準他的閨娶了,不顧全他,也該顧全你。朕知道,沒有娘家依仗的后妃日子不好過,朕不會讓你挨欺負的,你要相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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