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回去,倒也不怕的,聽說營房福晉給得抬不起頭來,福晉以毒攻毒般替阿瑪置了一房妾,如今阿瑪把營房福晉扔到后腦勺去了,連家門也不出,專心致志和那小姨娘膩歪在一。自己這程子在宮里開闊了眼界,瞧見了皇后辦事的手段,就算再有人和過不去,也不會像以前似的,唯唯諾諾不敢說話了。離宮……實有些憾,看見了帝后的,羨慕得久了,心里就生出枝蔓來,只怕出去,遇不見第二個和他一樣的好人了。
心里正惆悵,見周興祖和兩位太醫捧著藥湯從西圍房里出來,忙先行一步進了正殿,預先給太醫門掀起厚重的門簾。周興祖欠道了謝,進去后又為皇后請脈,復牽袖探探皇后額頭,斟酌著說:“回皇上,娘娘脈象雖還虛浮,但相較之前略有平穩,熱也稍退了些。臣和諸位太醫新研制了拔毒散,力求消風解熱,防止傷毒潰散。”
皇帝道好,“快給皇后用上。”
周興祖應了個嗻,上前揭開被褥,取下皇后上遮蓋的紗布。原以為傷勢多會有好轉,但結果出乎預料,傷口結了痂,周圍的皮兒浮腫,漸漸有了向癰疽轉變的趨勢。
周興祖歪頭咂舌,十分困頓,皇帝看著那傷,心里七上八下,“依你之見,幾時能消腫?”
這個問題就比較復雜了,太醫在陳述事實的同時,也不能忘了安皇帝緒。否則又像昨兒似的,三句不對就要把人滿門抄斬,他們這群人有多腦袋都不夠這位萬歲爺撒氣的。
周興祖說:“表面似有愈合的征兆,但傷口周圍水腫不退,臣要換方子,以白鶴藤加蒼煎湯敷之,再觀后效。”
皇帝頹然點頭,只要還有開方子的余地,那就是好的。太醫們又匆匆去了,他回看床上的人,一直蹙著眉,也許想醒,卻欠缺那子力量吧!
他上前去,坐在腳踏上的眉心,乏累得厲害,便枕在枕邊喚。長長短短的嚶鳴,奇怪,以前一直是皇后、二五眼地稱呼,甚至還給取過懵鵝的綽號。這回是第一次正經的名字,原來的名字很好聽,什麼嚶鳴求友,和薛深知毫無關系,本就是自己的名字。
周興祖這回手腳利索,更換的湯藥很快來了,紗布浸后層層冷敷,皇帝不假他人之手,一應都是親自料理。敷藥半個時辰,再包上白葉火草研制的藥,一忙碌下來,人都要虛了。
側福晉不能放心,略休息了一會兒又進來了,見皇帝臉不好,聲道:“萬歲爺歇歇去吧,娘娘不知多早晚醒,您這麼沒日沒夜的,子會不住的。”
暖閣里呆得久了確實氣悶,皇帝吩咐海棠給南窗開道兒,回對側福晉說:“那朕上外頭略坐一會兒,下半夜還是朕來守著。”然后舉步走出了暖閣。
外頭空氣很涼,冷熱對沖強烈,加上太長時間沒合眼,忽地天旋地轉,腳下便是一趔趄。幸好有人上來攙扶,只覺一陣丁香撲面,他轉眼看,竟然是殊蘭。
年輕姑娘,從沒有這樣近攙扶過男人,被他把眼兒一瞧,愈發紅了臉。輕聲細語說“萬歲爺小心”,皇帝愣了愣,才發覺手肘挨在一團綿的云絮上,頓時一陣驚慌,揚手把人格開了,尷尬道:“朕不要你扶,前有人伺候,你快回靜憩齋去吧。”
殊蘭呆了下,顯然消化不了那句“朕不要你扶”。這一切來得很突然,過來攙扶原本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恰好的時間,恰好心念一。和他是表兄妹,當初也算兩小無猜,到今兒各自都大了,論起來,勢必比別人更親近些。是壯著膽兒,做出了勾欄院兒里人才做的事,本來就得無地自容,只因為自己笨不會說,料著這樣他多能明白的心意,可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不要扶?一時面紅耳赤,剛才的一切變得毫不旖旎,甚至有種恥的覺。想辯解兩句,又無從說起,只得低頭道是,慌忙退出坤寧宮,匆匆往靜憩齋去了。
皇帝拂了下袖,心里很是不悅。后宮的人即便期盼圣眷,也不會做出這種舉來。先前殊蘭那樣,到底是心的,還是自己不留神上的?要是前者,他很有道理生氣,要是后者,那倒有些對不住人家了。橫豎無論如何,不能再讓留在宮里了,等皇后一醒,趕打發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