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只有柳雁一個人管熙熙。

父親一直小熙, 后來林赫也管小熙。

只有柳雁，是疊聲的法。

韓熙剛學會寫自己名字的時候，非常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因為覺得筆畫太多, 不好寫。

于是會歪著腦袋, 停下筆問的父親, “為什麼不是‘東西’的西？或者是‘希’的希？”

父親會著的麻花辮，溫的指給看：“熙是明的意思, 它還有個語做熙熙攘攘, 是熱鬧的意思。”

“你剛出生就不哭, 護士拍兩下你就哼兩聲, 不拍就安安靜靜的, 不哭不鬧。人家都說你一定是個文靜的孩子，爸爸卻希你活潑好一些, 所以選了這個字。”

“怎麼，你不喜歡？”年輕男人噘著，溫掐了掐韓熙的小鼻子。“那爸爸可就傷心了。”

“喜歡喜歡！爸爸選的我都喜歡！”

韓熙坐在柳雁定下見面的咖啡廳里。

這家咖啡廳在地下一層，韓熙來的時候發現地面上是一家規模不大的畫廊。今天開放營業, 里面零零散散有人在逛著。

站在門口往里看了幾眼，然后從旁邊不太顯眼的門下了樓梯到了地下。

畫廊里面和地下咖啡廳通著，所以地下也有零散幾個顧客。

來得早，隨便挑了個角落的位置。

桌上放著樓上畫廊的介紹畫冊, 隨意翻了兩下，對著上面各式各樣的畫有些恍惚。

腦海中不覺浮現了過往那些音容舊貌。

韓熙的父親是個畫家。

當然，他一點都不出名, 只是在一所小學掛了個老師的名頭，一周兩節課，教小學生最基礎的繪畫審。

只有在家里，他才能畫自己想畫的一切。

而那些畫也賣不出去，一副又一副掛在墻上，堆在房間里。房間擱不下了，最后連客廳和走廊都專門騰出來位置。

那些畫韓熙看不懂，問柳雁，也看不懂，不過會笑著跟說父親畫的特別好，希以后也可以和爸爸一樣畫畫。

柳雁當時是一家兒園的教老師，不在編制，每天照顧一群小孩子，工作很累，薪水也不是很多。

但從來沒有抱怨過日子過得艱難，臺種了好多韓熙不認識的花，心打理它們，會在每天早上摘下幾枝放到鋪著鵝黃碎花桌布的餐桌上。

他們一家三口住在租來的房子里，日子過得清貧而快樂。

直到韓熙八歲，父親上課的時候，一個學生沒有帶藥哮發作，他在送學生去醫院的路上遭遇車禍，搶救無效死亡。

有道杏影由遠及近的停到韓熙這一桌，韓熙倏地抬眼，看見柳雁一張略微蒼白的臉。

這次沒有了宴會上致的妝容，地下燈明亮，離得近了，韓熙才看見眼角的細紋。

也不年輕了。

收回視線，垂眸盯著畫冊。

柳雁拉開椅子坐下，作生的把包放好，有些無措的掖了掖頭發，躊躇著開口道：“我以為……你不會同意見我。”

認真的打量坐在對面的孩，深吸一口氣，抿著。

“本來是不想見的，”韓熙沉默幾秒，聲音淡淡的開口。“后來又想了想，還是當面做個了斷比較穩妥。”

免得以后鬧出什麼不愉快的事。

柳雁輕張著，角想往上彎，卻怎麼都彎不起來，最后只好斂著眉泛著苦笑：“……怎麼個了斷？”

“我希今天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之所以決定赴約，是因為韓熙怕不和說清一些事，會先一步找上紀延聲。

這些天因為紀氏的事，紀延聲每天都忙到很晚，好幾次都怕打擾干脆直接睡在了書房。

屢次想和他坦白柳雁的事，可一看見他眸中的紅，話到邊便又咽了回去。

他主和說紀母的事是因為他想說，于是直接說了。

可是很久之前，騙過他，說是個父母俱亡的孤兒。現在如果要坦白，無疑又是牽扯上那段他們一開始相并不愉快的日子。

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急著這一時。

若今天不來，怕柳雁直接背著找紀延聲。

如果添油加醋胡說些莫名其妙的，韓熙倒不怕紀延聲會多想，只是不希現在這個時候有別的事去打擾他。

最后一次見面。

柳雁被冷漠的態度弄得有些難堪，雙手捧著剛剛送過來的熱可可，像小心翼翼捧著自己的一顆心。

快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視線越過桌面，落在韓熙的腰腹間。

裝作若無其事一樣問：“孩子幾個月了？”

這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快七個月。”

“知道是男孩還是孩嗎？”

韓熙垂眸，之前去產檢時問過，可是紀延聲當時也在，剛一問完他就捂住了的，還瞪著醫生不準讓他說。

他當時說，要把孩子的別留到出生那一天，留一個驚喜。

“不知道。”

柳雁看著垂眸看著自己肚子，臉上淡淡笑著，笑意清淺，整個人和的像一道春風。

那張臉低著頭，從這個角度來看，是那麼的像韓熙的生父。

眼淚一下子便流了出來，急忙出一張紙巾著眼角，子輕輕抖著。

韓熙腰有點酸，懶散的往后靠著，無于衷的看著流淚。現在已經能完全做到心如止水，甚至坐了這麼半天覺得有些不耐：“你見我還有別的事嗎？”

柳雁干眼淚，恢復優雅從容的樣子。從包里拿出一張卡，著桌面推到韓熙面前。

“這些年我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這筆錢我希你可以收下。我知道……紀延聲那樣厚的家，你現在肯定不缺錢，可是那些是他的不是你的，孩子不能完全靠著男人。”

說的真是真意切。

十四年了，沒錢的時候把像垃圾一樣扔掉，現在有錢了，又一副慈母心腸扔給一張卡。

這筆錢哪里是做母親的為兒考慮，本就是給自己買的一場救贖！

收了錢，的良心就會安吧？

韓熙不自笑出了聲，站起來，端起自己點的那杯熱牛，對著柳雁的方向就想潑過去，可是頓了一秒還是手腕一轉往墻上潑了過去。

紅褐的墻壁留下白水痕，刺眼而帶著怪異的麗。

韓熙短暫的閉上了眼，復又睜開。看著有些被嚇到的柳雁，眸中猶如死水，淡漠的說：“你知道我多想把它往你臉上潑嗎？”

輕輕扯了下角，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轉便要走。

步子剛邁開，便聽到柳雁在后突然崩潰哽咽。

“我找過你的！”柳雁著韓熙決絕離開的背影，沙啞著嚨喊。“我在北京站住腳后回去找過你，找到了收養你的福利院，可是們說你被一對條件不錯沒有親生孩子的夫婦收養了。”

“他們要保，不肯告訴我收養人的信息，我猶豫很久，覺得你既然有了新的生活，那我是不是不該打擾你？”

“熙熙，我知道我不該丟下你。可是你不是我，我和你父親真心相，有飲水飽，日子過得再累再苦我都不抱怨，你父親擔心學生，闖紅燈出了事，說沒便沒，家里僅有的幾萬塊賠給了學生家，我一個人，怎麼帶著你生活？”

哭的好委屈，若是陌生人聽了，怕是會萬分理解，心疼的幫眼淚吧？

韓熙沒有回頭，深吸一口氣盯著地面良久，待聽見啜泣聲減小，人應該平靜了一些，方才側過頭跟說：“這些是借口，不是理由。”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說罷步伐堅定的往外走去。

柳雁怔楞著看著的背影消失，遠的侍應生悄無聲息走過來。

“老板，樓上有人想買H展廳的畫，跟他說了不賣，客人非要和您面談。”他低著腦袋，對柳雁的狀態當做看不見一樣。

柳雁做了兩個深呼吸，好不容易止住眼淚。

鎮定道：“H展廳的畫都不賣，誰問都一樣。”

……

韓熙見過柳雁，收拾好心徑直去了小洋樓附近的一家農貿市場。

紀延聲每天忙得要死，腳上還骨著折，這個做妻子的，怎麼也要心照顧一下。

挑了條的鯽魚，又買了一些煲湯的菜品。韓熙慢悠悠回了家。

為圖新鮮，韓熙沒有讓人把魚提前理了。

拎進廚房的時候，這條魚還在活蹦跳。

聽聽跟瘋了一樣嗷嗷的，那只后領回來的小白貓也過來湊熱鬧，一大一小的韓熙心里發慌。

沖樓上高聲喊：“紀延聲——”

紀延聲剛好掛掉一個電話，電話那邊是他放在紀氏的一個暗棋。聊得正是紀氏部水深火熱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