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態度有所轉變，周六毫不懷疑的認為，都是他舌燦蓮花，勸說有道的原因，跟在寧遠后面，一邊往外面走，一邊忍不住得意的肩膀聳。

　兩個人肩并肩進了皇城司那間小院，賈慶號稱病重不能理事，自然沒法當面接，早就讓人把各樣東西送到了周六手里，周六一轉手，就捧給了寧遠，不過寧遠沒接，這會兒寧遠走的略前半步，周六摟著個不大不小的包袱，跟在寧遠后面，笑的一張臉象花兒一樣。

　皇城司除原主事賈慶之外的所有大小頭目，依司大小、資歷深淺站兩排，目復雜的看著并排進來的兩人。

　寧遠走到門口，頓住步，微微側，示意周六先進，周六趕擺手，“遠哥咱倆誰跟誰，走走走！”說著，從后面撞了寧遠一下，寧遠順勢抬腳先進了屋。

　屋里，上首，一左一右兩把椅子，寧遠指了指左邊示意周六坐，自己在下首先坐下。

　“遠哥你也太客氣。”周六說著客氣話，落了座，他是主，這上首只能他坐。

　眾人乖巧無比的跟隨進來，垂手站兩排，看著上首兩張椅子上一左一右兩個人。

　這主是誰，果然是說不清。

　“今天！”周六清了清嗓子，一聲‘今天’宏亮無比，連正要端起杯子抿茶的寧遠都驚了一下。

　“我和遠……噢，寧七爺，我和寧七爺接掌這皇城司。”周六的手揮了兩下，下面是什麼來？他爹待的那話，是什麼來？算了，不想了。“請寧七爺訓話，我的意思，就是寧七爺的意思，不對，寧七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都好好聽著！遠哥，你說吧。”

　周六示意寧遠，寧遠手著杯子沒端起來，這茶還是別抿了，省得噴了。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從今天起，我和小六就和大家，和皇城司是一的了，我和小六一來年青，二來又都是頭一回正經辦差，這會兒接了皇城司這份差使，還請大家多多照應，畢竟，差使辦好了，是皇城司的面，是大家的面。”

　“七爺言重了，請六爺\七爺放心，某等必將竭心盡力。”眾人急忙躬應諾，到底是該請六爺放心，還是請七爺放心，各有各的說法。

　“賈主事主管皇城司多年，把咱們皇城司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是有目共睹的。”寧遠接著道，“今天雖說換了我和小六來主事，可規矩還是從前的規矩，大家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有功論功，有過罰過。”

　“對對對，就是這樣，七爺說的好！”周六鼓掌，遠哥說的太好了。

　眾人繃著一張臉看著周六，這兩天的擔心全是白擔心，這皇城司和從前一樣，還是，就一位主！

　“……今兒先這樣，我和小六先到看看，若有什麼事，稟我也行，稟報小六也行……”寧遠又說了幾句，結束語還沒說完，周六搶過話道：“先稟給你們七爺，有事我跟你們七爺商量。”

　“是！”眾人應諾，寧遠揮了揮手，滿屋的人退出，周六了個懶腰，跳起來，“咱們先看什麼？到哪兒看？”

　“就在這里，看這些文書。”寧遠指著屋里堆了幾柜子的文書。周六頓時苦了臉，“這有什麼好看的？這個……遠哥你先看著，我想起來了，我和小七約好了，今天陪他去馬行街逛逛，他說下個月湯家五娘子生辰，讓我幫著挑幾樣東西，這是大事，我先去了。”

　周六說完，不等寧遠答話，竄起來就往外跑，唯恐他遠哥著他看那些什麼文書不文書的。

　“去吧去吧。”寧遠揮著手，片刻，突然頓住，下個月是湯家五娘子生辰，桐桐的生辰也快到了，也就三四個月了，他也得準備準備。

　…………

　太醫正吳太醫退下之后，皇上悲傷不已。

　趙老夫人上次來，他就看著很不好，果然！皇上慢慢靠到靠枕上，眼淚滾落下來。周氏走了，老祖宗也要走了。

　“皇上，生死病死，人之常，老祖宗這個歲數，也是高壽了，您別難過。”躲在屏風后聽著的賀嬪進來，聲寬皇上。

　趙老夫人要死了，對來說，這可不是壞消息。

　“朕知道。”皇上無力的應了句，“讓人準備車駕，朕去看看，去送……”皇上聲音哽住，“……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賀嬪應了，忙傳了皇上的口諭。

　老夫人的脈象，好象不怎麼妥當了，太醫院向皇上稟報的同時，自然也早就和隨國公以及周副樞過話兒了，雖說趙老夫人并沒有覺得自己和前一陣子比，有什麼更不好，可太醫說不好，那就是不好，隨國公和周副樞知道太醫院要向皇上稟報趙老夫人病的信兒，就沒再出門，果然，下午，皇上的車駕就到了。

　聽到皇上車駕出宮探病趙老夫人的信兒，墨相面無表的呆了片刻，垂頭再看文書，卻再也看不進去了。

　這件事，他想到了，卻一直希自己想多了，整個周家，長公主最不放在心上的，恐怕就是這位趙老夫人了，唉。

　門口傳來兩聲輕敲，墨相抬頭問了句，門簾掀起，呂相進來，“說說話。”

　“坐吧。”墨相攏了攏桌子上的文書，側拿了茶上來，倒了杯茶推給呂相。

　呂相端起茶，慢慢抿著，也不說話，墨相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也慢慢抿著，也不說話，兩個人各自抿著茶，一杯茶盡，呂相站起來，嘆了口氣，轉過，背著手走了。

　…………

　馬行街一間鋪子后面的雅間里，寧遠正和墨七在滿桌子稀奇玩意里翻來看去，門外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兩人同時抬頭，只見周六一邊哭一邊跑，“遠哥！”看到寧遠，周六一聲慘，的寧遠的手抖了抖，出什麼事了？慘這樣？

　“遠哥！遠哥！”周六一頭扎進寧遠懷時，揪著寧遠的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別說說話了，連氣都不下來。

　“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皇上駕……啊啊……怎麼回事？”墨七頭一個想到的……好在他還算反應快，沒口說出來。

　“我們老祖宗……”跟在周六后面跑的氣吁吁的小廝，一句話沒說完，也抹著眼淚嚎起來。

　“你們老祖宗沒了？沒了不在家守著，怎麼跑這里來了？這有違孝道。”墨七這會兒明白極了。

　“看他這樣子，不是沒了，是快沒了。”還是寧遠更明白些，揪住周六的領把他從懷里提起來，“你太婆快不行了？”

　周六糊了一臉鼻涕眼淚，點頭點的子都彎了。

　“……”周六哭的連遠哥都喊不出來了。墨七跟著抹起了眼淚，一把接一把的抹，“是怪難過……要是……是……”墨七也哭起來。

　“你閉！”寧遠氣的一腳踹在墨七屁上，“你哭什麼？就不怕不吉利？”

　寧遠一句話，嚇的墨七噎的咯咯兩聲，把所有的哭聲眼淚全憋回去了。

　寧遠回手將周六按到椅子里，吩咐大英拿了熱水帕子，按著周六了臉，大英不用寧遠吩咐，站在周六背后，替他按按，沒多大會兒，周六哭的沒那麼厲害了，連打了幾個噎，抬著腫半只桃子一樣的眼睛，仰頭看著寧遠，這才能說出話來。

　“遠哥，就剛剛……剛剛皇上，去看太婆了，去……太婆活不長了。”

　寧遠盯著周六，墨七抬手按在上，止住差點口而出的那聲驚，原來不是他太婆病重不治，原來是皇上過府探病，原來……又讓阿爹說中了！

　“太醫怎麼說？”寧遠盯著周六問道，周六不停的搖頭，“我不知道，沒跟我說，我……太婆一天比一天好，昨天還到后園子里走了半個時辰，怎麼……明明看著好好兒的！”

　“小六，這都是因為……”墨七忍不住，剛開了個頭，就被寧遠一掌拍在頭上，順手將他擰到自己后，“小六都難過這樣了，你還有功夫因為不因為？你爹就沒教你什麼多？”

　墨七聽到多兩個字，抬手捂在上，一個字不敢多說了。

　“想哭就好好哭一場。”寧遠拍了拍周六，“就算有什麼不好，有你大伯和你阿爹，也不會和你說，這看著好，所謂回返照，生老病死，誰都躲不過，唉。”

　墨七無限同的看著周六，心里一陣凄惶，小六真可憐，先是最疼他的貴妃娘娘，接著是最疼他的太婆……唉！

　寧遠輕輕拍著不停泣的周六，沒再說話，趙老夫人進宮求皇上留下周澤軒那天，他就想到今天這一幕了，要是換了錢老夫人，或是白老夫人那樣老而的，不用別人安排，只怕自己就替自己這樣安排下，以便用自己的死，替家人換來一個退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