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清醒了過來，冷冷了口氣，走了進去，如此簡陋的停房怎會有人，可終是走了進去，在腐的臭氣中，一個個掀開了的白蓋薄被，理應說來，被下了那種藥的毒，早已潰爛，無法辨認真容，可依舊找著了他，因他就穿著那日他們分開時的西裝，西裝角還有些發皺了，想來是那日走得不暢快，牽著他惹出的痕跡。

“競之，競之，醒醒，你醒醒！”倏地像是魔怔了般，拽著他的肩膀，也不怕髒，蛆蟲已生的被一搖竟散了架似的，霎時怵目驚心得人生怕。

散了，全散了，這竟會是現在全部的他……一個個拾起來，拾得連雙手都抱不滿了。

尚記得，他笑時兩邊角還有梨渦，如今哪還找得到那些，他死時一定極是痛苦，他一定不會再有那笑了，他這般清俊溫的男子如今面目全非，哪還能讓人發現曾是磊落瀟灑，清瘦俊朗的明競之！

最後，只好撿起他的西服，死死抱，好像這輩子都無法松手一般，直到垂下眼，嗚嗚咽咽，一遍遍地氣，努力控制著最後一點點的理智，可最後一點點的理智卻在西服裡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一張白紙全面擊潰，完全瓦解，全然崩塌，眼前再無亮。

那白紙上只是簡單的寥寥幾字，可見那人書法功底極好，鋼筆寫的，力紙背，想來是他閑暇之餘興致來時寫的，字跡尚有些潦草，上面寫著：

“孩名：明蕙、明葉子。

男孩名：明之葉、明葉。”

兩行字下，赫然還寫著幾個字：

“日本姓名：由明太太自行取名即可。”

他怎會知道，他竟知道，他知曉了還寫讓取名？！

是哪裡，究竟是哪裡錯了？

是了，曾提起，的家鄉喜單數……日本人與中國人不同，中國人喜雙數，日本人卻視單數為敬、為禮。

還有哪裡，還是在那店裡，在城中設下的眼線的西洋小店裡，掌櫃與店員的神態他看出來了？！還是他們的聲量過響惹他注意了？

不，不論是哪裡的蛛馬跡，他竟是知曉了，他竟知曉了還同說明日便來提親！？

這是，假的，這一切都是騙人的，不信，也許見著的都是幻境，是了鬼魅的夢境，只要一眨眼便會醒的，會醒的，可連連眨了好幾百下眼，還是在停房，抱著西服還是染著陣陣的腐爛氣味。

再也不住心底陣陣傳來的悲涼之意，仿佛終是魘怔到了頭，忽然放聲仰面大哭起來。

生怕出事，也不知何故，松井只好也帶隊隨之跟來，只聽聞陣陣悉不已的聲，從未聽過那聲哭得那麼肝腸寸斷，他沒見他心中的“輝夜小姐”哭過，甚至可以為防傷口染下死命令不由分說地將那士兵的截肢，可以開人頭顱，割人舌頭，鮮四濺亦不曾眨過眼，只是畢竟是子多有抵擋不住時也是不吭一聲的。

然，如今，卻哭了，在一個簡陋到極致的停房哭得這樣聲嘶力竭。

恍惚間，他神繃，面上緒一點點淡了下去，他有些懂了，卻不敢置信。

輕輕蹲在西園寺輝夜的旁，他嗓音沙啞低沉，方道：“……放了他吧，他是明家爺，他是中國男子，總有一天你們會手刃對方，會各自對峙，輝夜小姐，您沒有做錯，將一切了結在未開始前，您是英明的。”

未開始前……

“松井，你見過像我這樣的子嗎？你見過嗎？！不，你沒見過，你定沒見過像我這般毒辣心腸的子，手刃自己心的男子，甚至讓他死得如此淒涼可憐……他說，他會娶我，我說會吃了他的時候，他說他會娶我，竟是真的，竟真的是他的真心話！”

心，終承認了不僅僅是心，他是真的的男人，抵過一切的歲月，世之間，僅僅只是一個轉回眸顧盼已是永恒。

西園寺輝夜恍惚地抬眼看松井，聲音哽咽而嘶啞，慢慢一字一句地道，那原本清麗而冷冰的容貌竟像是一瞬蒼老，滿臉的淚痕，髒得不堪，狼狽淒楚。

原來，他知道他救的是日本子，是一個偽裝中國學生可能居心叵測的日本子，他還是想娶，不是因西園寺輝夜是個抗日遊行的學生，不是因他明競之的國之心，僅僅只是，他對一見傾心，他如此想法純粹簡單的男子僅僅只存了娶的念頭罷了。

太自以為是了，太傻了，心裡暗嘲他常常笑得傻，然，才真真是傻！傻得頭頂，傻得再難回頭！

這個世界上可能是最真心的男人去了，從此不在了，而是罪魁禍首，是那個手持屠刀的子。

“競之，你可知道是我殺了你嗎？你可知道你是中了我造的毒死的嗎？你知道嗎？”他知道嗎，他在死前知道嗎？這一切都從此無了答案，誰都不再是他，誰都不能給這一生的答案了。

沉默半晌，松井怔怔地看著此時此刻的西園寺輝夜，心底一陣陣湧上難言的悲涼，百集，不知何故，瞥見地上的白紙，亦撿了起來看了一眼，然後，黑眸一瞇，意味深長地道：

“或許，他是知道的吧。”

在死前的那一瞬間，或許他是知道的吧。

將自己的軍裝緩緩下，輕輕蓋在了西園寺輝夜雖哭泣而一聳一聳的肩上，松井打了個手勢，讓小部隊撤離了停間，自己也靜靜沉默地走出了裡面。

當外頭等候的侍信子捂著鼻，還來不及問況時，松井已拍了拍的香肩，角苦笑道：“信子，我方才失了。”

“小姐……”

“井上爺只怕也要失了。”

“小姐……”

“信子，我們就守在外邊吧，讓輝夜小姐好好哭吧，哭完了發現這一切還都是真的時候，便永不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