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上天見憐再不想過這樣刺眼沉重的日子，亦是平生第一次賭氣，在出國赴洋這一事上，說：“我去吧。”

分明瞧見周式映瞪目，剎那又變得驚喜的眼神。

那晚，他留在的房裡，踱步不停，繃著臉：“別去了。”

“難道你舍得式映去？”反問了一句，心裡忐忑地期待他的回應，即使，知他做不到下決斷，不然當時他不會讓們自己自願選擇。

“我會去接你的，碧城，我一定會去接你，然後我們一起在法蘭西生活。”他說的深意切，繃嚴肅的臉龐那麼的不舍，不想去追究，到底是他自己多一些，還是周式映多一些。

從小到大，的世界只有他，而他沒有排斥過他們既定的婚姻，他們一直琴瑟和鳴，恩甚篤，沒有過新式教育，沒到一定要一夫一妻的地步，只是盼，將來他能永遠記住，他的樣子，而不是嫉妒、憤怒、痛苦的模樣。

這一去，等到了那幾個字，以為他沒了自己會不適應，沒有自己照顧他食起居，他會不習慣，甚至是難過……沒有，是李碧城異想天開，癡心妄想。

雖然難得如蟲蟻啃咬，還是想等著他，等他實現自己的諾言，再沒有發過電報，亦沒有打過電話了，只想當他實現諾言來找自己的時候，能給他一個驚喜，他們有了一個孩子，那麼可的孩子，是他同自己最好的禮。

這一等。等了太多年，等到董香之要回國，等到自己孩子都快要年滿二十了。

“你忘了嗎？你忘了你說過，過二三年你就會去接，你就會去看。”

此時此刻，董香之瞧著眼前的男人，宇軒昂，不是堅毅的臉上有了些歲月的痕跡，卻並不是很明顯，男子是不顯老的，這個男人近幾年連連提幹，他怎麼會舍棄這現有的一切去法蘭西過日子？

世出英雄，而非英雄出世。

如若無世，怎麼會有機會，怎麼會有機遇不斷向上爬。

李碧城是得肺癌去世的，死之前已經吃不下什麼東西了，吃什麼都嚨酸痛，瘦得跟竹竿似的，為他積下的家業可以讓後代白吃幾輩子，然，自己卻死了，死之前有的不過是排不完的積水，忍不住的疼痛。

聽聞董香之不能生育，毫不猶豫地將孩子過繼給了香之，因一年比一年差，心知陪不了孩子太久，這一生太累了，虛耗在等待的生命裡，虛耗太長時間了，終於可以不用自欺欺人地等了。

鄭修仁巍巍地出一煙，卻不知為何怎麼都點不上，對著董香之的問，他額上滲滿了汗，嚨有些燒，他拼命咳嗽，艱難地終於吐出一句：“……真的一直在等我嗎？”

聞言，淡淡嗤笑，董香之寒著聲道：“其實很早就知你不會來了，然，除了等沒有別的辦子，因還你，鄭先生，碧城死前讓我捎話給你，你沒有兒子，因為你不配。”

那男人用滿是繭的手上自己的面，掩面憋著氣，結微，鬢發間灰白，好似又老了好幾歲，同適才堵在門口的氣勢不同，如今萬般了下來，半晌，終是哽著嗓音低聲淡淡地說：“董士，無論你信與不信，電報我鄭某從未收到過，一封都沒有。”

一日後，拿著鄭修仁特批的條子，經過重重警衛和特務，在深幽靜謐的半山腰間，一座破舊的房子裡見到了被幽十數載的趙鈞默。

再一月後，小報紛紛發表文章，才知曉，那日原是李碧城農曆生日的當天，鄭修仁一把佩槍自殺了，自殺前同他夫妻數十載的周式映也中槍亡，民間眾說紛紜，有人說不是自殺本是被暗殺，此話有理，的確，像鄭修仁這等份之人都覺得生無可，那普通老百姓可怎麼活，亦有人說是鄭修仁畏罪自殺，發妻是殉隨他而去的，民間更有好事者編排故事在茶館繪聲繪地講到：你們都不知，多年前去了法蘭西的那位夫人才是鄭先生真正的發妻，鄭先生本是因全國快解放了，政局要生變了，神經錯，力大，佩槍走火措手殺了自己妻子，然後再自殺一同殉的……

事後，董香之曾問過自己的養子：“傷心嗎？”

“為何傷心？我不識他，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