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安靜地聽著。
“但我卻覺得那還算不上什麼,他們都沒見過郎主真正伶俐起來的模樣。”吳致恒又輕輕哼了一聲,“他一歲多的時候,曾有一回趁人不注意爬上了廳堂香案,推翻了案上的瓜果盤,趁仆婢們忙著撿拾,他竟把掛著的祖宗畫軸都扯下來,自己團團地滾進未點燈的神龕里——裝作自己是一尊菩薩!哎呀,后來可挨了裴將軍一頓胖揍。”
老人陷在回憶里,卻像越說越神。他一定是很疼裴耽的吧?奉冰想了想那個小團子裝菩薩的模樣,忍不住也撲哧一笑。
吳致恒未料到他也會笑,難免驚異地抬了抬眼,奉冰又立刻尷尬地止住。
一個孩子要長大,往往也只是一瞬間事。
將軍與夫人落葬之后,裴耽為大族中的孤兒。他再也沒有那樣頑皮過了。
“朝廷賜的匾,原本可以為他掙幾分。”吳致恒嘆口氣,他繞一大圈,終于回答了奉冰最初的疑問,“但他卻從不公開掛出來,是怕惹到幽恪太子不快。”
奉冰靜默。
吳伯故事里的裴耽,似乎距離他太過遙遠而陌生,他覺得這個裴耽可憐、可,卻也覺得這個裴耽好像與自己并沒有關系。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鮮怒馬、擲果盈車的狀元郎。
“……這些我都不知道。”他輕輕地說,好像害怕驚了什麼,“他從未與我說過。”
酒全醒了,此刻的奉冰站在往事的煙云里,手足無措。雪下得不大,穿庭過院,嗚咽著吹拂上他的臉龐,他的心越來越蒼冷。
他的夢想與裴耽的生命不相銜接,他的歡喜與裴耽的孤寂無法兼容。
吳伯看了看夜,雖然奉冰披著斗篷,老人還是去尋了一把傘給他撐上。想了想,吳伯又寬厚地一笑,“郎主或許有他自己的考慮。你們當時好……”
因為好,所以反而說不出口嗎?
這是什麼道理?
奉冰想到裴耽在新婚休沐后對他的質問,“你為何要去找太子”。裴耽的語氣里有怨懟,眼神湛著易碎的,他在當時卻并不曾注意到。
他又想到圣人說的,裴允與幽恪太子,原本是冤家對頭……
“他恨大哥。”奉冰喃喃,吳伯沒有聽見,“后來查考大逆案,也有他的一份力氣。”
他的表就像走到死路的病人,也許只差一點點暗示,他就會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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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標題取自李商《燕臺四首·冬》:“青溪白石不相,堂上遠甚蒼梧野。”比喻兩人如青溪小姑和白石郎一樣無法相,雙方的距離猶如蒼梧之野一般遙遠。《青溪小姑曲》和《白石郎曲》各自詠對意中人的,帶著輕松的閑愁;但它們卻分屬于不同的故事。
這就是周四的份了,周五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