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不待他開口,對面有人輕輕敲了敲長廊的木扶手。
玄鷹回過頭去,見那行蹤詭的啞僧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了然沖長庚做了個“稍候”的收拾,整了整冠,直接手推開了顧昀的房門。
玄鷹和長庚一同目瞪口呆——那和尚竟沒敲門!要不是整個侯府都知道顧昀討厭頭,長庚幾乎要懷疑這兩人關系匪淺了。
大概是怕被打出來,了然推開門並沒有直接進屋,只是對著屋裡人一稽首。
顧昀居然沒跟他急,有點不耐煩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大師有什麼見教?”了然比劃道:“大帥,雛鷹並不是在金籠中長大的,何況你此番邊正缺幾個侍從避人耳目,何不帶上殿下同你一起?先帝為殿下留下雁北郡王之位,過上一兩年,他也該要上朝堂了。”
顧昀冷冷地回道:“大師未免管太多。”
這時,了然上前一步,突然過門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似乎對顧昀做了一個什麼手勢。
屋裡的顧昀突然就沉默了。
長庚聽見曹娘子在後小聲問道:“什麼意思啊?大帥要帶我們去哪?”他心裡突然一陣狂跳,以顧昀的,是萬萬不肯帶他去的,長庚心裡有數,他本以為自己要在“跟去、擅自行”與“老老實實地回京,不讓他心”之間選一個,從未指過顧昀竟肯將他帶在邊。
這會驟然燃起期冀,手心裡出了一層汗。
與蠻人對峙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張過。
好半晌,他聽見顧昀歎了口氣:“跟來就跟來吧,不準離開我邊,按著之前說的做。”
本不知道要幹什麼去的葛胖小和曹娘子“嗷嗷”地歡呼起來,長庚低下頭自己輕咳了一聲,把角的傻笑下去,同時,又一個疑問從他心頭浮起——了然對顧昀說了什麼?世上竟然還有能說服他義父的人嗎?不多時,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就往城郊的方向走去。
趕車的是個和尚,車裡是一個“文弱”的公子帶著兩個小廝和一個丫鬟,顧昀隨的幾個玄鷹已經不見了蹤影。
長庚又忍不住去看顧昀,他把一甲胄都卸了,換了件廣袖的高領長袍,把頸子上的傷口擋住了,發未豎冠,風流不羈地披了下來,仿佛是對趕車人大頭的嘲諷,眼睛上蒙著一塊黑布。
看不見他的上半張臉,長庚懊惱地發現,自己的注意力總是不由自主地在小義父蒼白的附近打轉,只好眼觀鼻鼻觀口地收回視線。
葛胖小忍不住出聲道:“侯爺,你為什麼要裝這樣?”顧昀往他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本正經道:“我聾,別跟我說話。”
葛胖小:“……”聾得真霸氣。
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顧昀打算以香師的份混上那幾艘香凝船,民間有些香行認為五會妨害嗅覺,遂將人從小弄瞎弄聾,讓他們以嗅覺為生,這樣培養出來的香師是最頂級的,民間尊稱為“香先生”,一旦出師,千金難求。
顧昀把眼睛一蒙,假裝自己是個聾子,從出門開始就這幅樣子,還要求別人不要跟他說話,演得格外投。
行至碼頭,已經有人在那裡接應,長庚一掀車簾,只見一個胖墩墩、笑起來一團和氣的中年男子沖著馬車道:“張先生來得晚了些,是路上有事耽擱了嗎?”顧昀也不知神不知鬼不覺地頂了誰的名號,長庚心道真正的香師大概是被玄鷹半路上劫走了。
他神不變,拱手道:“對不住,我家先生耳目不便。”
那中年男子一愣,顧昀手拍了拍長庚的臂膀,手讓他扶。
長庚忙接住他,同時心裡疑道:“縱然是裝的,他眼睛也蒙著,怎麼行不見一點不便?”他手拍長庚之前連索的作都沒有,落點準確,倒像是瞎習慣了的。
然而這疑只是一閃而過,顧昀下車的時候微微彎下腰,幾乎就靠進了長庚的臂彎裡,他突然除去甲胄,此時看上去竟然有些削瘦,長庚有種自己手一攬就能將他整個人抱起來的錯覺。
這讓他陡然口幹舌燥起來,質問了然時一句一句的清明然無存,只堪堪維持著面上的鎮定,一邊心猿意馬,一般行走似的扶著顧昀來到那中年人面前。
那中年人臉上飛快地閃過疑和戒備,拱手道:“恕在下不知道閣下竟是為‘香先生’,我們小本生意,賣的都是幾文錢一罐的香凝,哪裡請得起您這樣的……”他話沒說完,幾個船工打扮的漢子紛紛回過頭來,個個目,太微微鼓著,打眼一掃就知道,這些人本不是什麼船工。
長庚微微低下頭,只當沒看見,上前一步,微妙地將顧昀擋在後,在顧昀手心上寫道:“先生,人家問咱們來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