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長庚才借著安神散的餘香,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不知道,我義父……他南下做什麼?”陳輕絮莫名其妙道:“安定侯離開西北當然是有軍務,我不過仗著祖蔭同他說過兩句話而已,他要做什麼也不會跟我說呀。”
長庚:“可是剛才那位玄鐵營的小兄弟告訴我,他頭年會回京……”陳輕絮聽了更加莫名其妙:“這還沒到重,侯爺頭年回不回京,跟他現在在何有關系嗎?”長庚:“……”他啞然片刻,終於忍不住失笑,想來大概只有他這樣盼極了也怕極了的,才會將三四個月的景視為無。
“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知道這事才來的,鬧了半天是湊巧經過,”陳輕絮道,“他信上說約莫就是這幾日,你要是不急著趕路,不如留下等他一等。”
長庚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思緒早已經飄到了千裡之外。
“長庚,長庚!”陳輕絮在他耳邊一聲低喝,長庚驀地回過神來。
陳輕絮正道:“我和你說過,若不是解藥,再安神的配方也終究只是個輔助,烏爾骨最忌心緒不寧,你心裡的每一段浮想都是那毒苗的養料,今天短短一會,你已經走神兩次了,到底怎麼回事?”長庚道了聲“慚愧”,神淡淡地垂下眼,不想多談,,自然而然地將話題轉向了方才自己開出的藥方上。
想來行醫天下,上刀傷劍砍、沉屙宿疾醫過不知多,卻也不知該如何醫治一個人的心吧?沒多久,送人的玄鐵營小將士就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見長庚沒拋下他再次失蹤,先大大地松了口氣。
長庚借了幾本《藥經》,與陳輕絮告辭,帶著小將士住進了附近鎮上的一家客棧。
蜀地秋蟲猖狂,夜深人靜時顯得越發聒噪,長庚將新配的安神散放在枕邊,覺陳姑娘的新藥實在不怎麼樣,非但不安神,反而很醒神,熏得他半宿沒睡著,只好爬起來秉燭夜讀,點完了一碗燈油,將三本《藥經》背下了兩本半,才挨到天亮,依然沒有一點困意。
他口裡好像莫名多出個金匣子,正白汽蒸騰地燒著永不見底的紫流金。
無論長庚在心裡默念幾萬遍“平心靜氣”,如何以平常心態看待顧昀不日將至,甚至如何盡量不想這件事——熱切與焦躁依然並形雙地纏住了他的骨頭,每時每刻都拿著長滿尖刺的藤蔓著他的心,一會疼一會麻,自欺欺人也不管用。
第二天一早,長庚便住了那位玄鐵營的小將士:“小兄弟,你們要是想經蜀中南下南疆,一般走怎麼走?”小將士回道:“公務自然走道,其他的可能要便宜從事,那就說不準了,山裡爬進來也是有可能的。”
長庚默默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小將士驚詫地發現,長庚竟將他那跑江湖時穿的爛袍子換了下來,換了一服,雖未見多華貴,但十分考究,也約能看得出非富即貴來。
長庚搖一變,便從窮書生變了不折不扣的佳公子,連客棧掌櫃見了他,說話都不由自主地恭敬了幾分。
他就這樣做爺打扮,每天去道上遛馬,也不知是等人還是展覽。
爺服不髒,一天塵土喧囂下來,晚上回來就得落一層灰,長庚不肯勞別人,都是自己手洗幹淨——他非洗不可,因為傍的“爺行套”只有兩套,不勤快跟不上換洗。
每天長庚上馬的一瞬間,心裡都在想:“要麼我還是走吧。”
四年多沒見過顧昀了,思念日複一日羅了山,他看著那山不由得擔驚怕,生怕它稍有風吹草,就“轟隆”一聲塌了。
他又想跑,又舍不得跑,一路在心裡自己跟自己打架,還沒打出個所以然來,就已經到了道上。
長庚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一整天徘徊在周遭喝風吃沙子,通常連只兔子也等不到,晚上回去的時候,他就想:“明天一早我就結賬走人。”
然而第二天早晨再次食言而,依然打著架來到道邊。
這樣瘋魔的日子過了足足四五天,傍晚長庚調轉馬頭回客棧的時候,見西方殘烈烈如,煞是好看,便不由得放慢了速度,讓他那馬邊踱步邊吃草,溜溜達達地回想起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有點啼笑皆非,心道:“此事要是被了然知道,大概能把他笑個沒板牙的高僧。”
就在這時,長庚忽然聽見後傳來馬蹄聲,似乎有車馬隊經過,他撥轉馬頭靠邊讓路,下意識地一回頭,見幾匹好俊的高頭大馬轉眼便飛奔而至,後面還拉著一輛馬車。
遠遠一看,那些騎士上都是便裝,與其他匆匆趕路的旅人並無區別,但長庚的心卻不知為什麼,驟然開始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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