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南洋不產紫流金。
來自海外的紫流金流大梁黑市,都是和洋人直接易的,牽的是固定的線,接的是固定的人,不會橫生枝節從別人那裡轉運,風險太高了。
倘若真有人用南洋為遮擋,隔著八丈遠控西南紫流金黑市,那麼背後的人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藏得這麼深,肯定不只是單純買賣紫流金。
長庚:“南洋不在我國境,我們能力有限,幾次派人下南洋,都徒勞而返,這是一件事,還有那至今沒面的靜虛道人,義父,我想當一個悍匪能接到紫流金的時候,他想的絕不會是弄一山耕種傀儡開荒種地。”
顧昀聽完,沉片刻,站起來吹了一聲長哨,一個玄鷹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落到顧昀面前。
顧昀眉頭微皺,轉眼連下三道軍令。
“兩隊玄鷹斥候帶上這份地圖,趁夜探知南疆三大匪首所在地,先拿匪首!”“收押南中巡防衛隊,徹查是哪個給蒯蘭圖出的主意,讓他用這種方法挑唆傅志誠和群匪的。”
“提審傅志誠,季平,你去。”
眾人各自領命,顧昀說完後卻不由自主地瞇了一下眼,連沈易還沒察覺出不對,長庚已經一把拉住他:“義父,是不是……你的藥帶了嗎?天快亮了,先休息一會吧?”沈易聽見“藥”字才回過神來,同時,他心裡一時覺得有點奇怪,長庚的眼睛好像總黏在顧昀上似的,有什麼風吹草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顧昀習慣地想否認。
長庚卻搶道:“陳姑娘上次給我的針灸法子還沒試過呢,這事可能還沒完,恐再生變,義父讓我試試。”
顧昀這才想起來,長庚已經知道了,再瞞著也沒什麼用,撂下一句“我去後面躺一會”,便默認他跟了上來。
長庚的行囊裡隨帶著一套銀針,一些常備的藥,不多的碎銀子,幾本書——顧昀早就發現了,這孩子乍一看人模狗樣的,其實邊就那麼兩套換洗服,來回來去地倒換。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小時候要帶他出門趕個集都要十八般武藝上陣的長庚,究竟為什麼無論如何也不肯留在京城,非要吃遍江湖苦?一個月兩個月是新鮮,四年也新鮮嗎?長庚給很多人施過針,這時單獨面對顧昀,卻無來由的一陣張,連頭一次跟陳姑娘學針灸往自己上紮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
他不由自主地反複淨手,險些把手洗掉了一層皮,直到顧昀忍不了了,催道:“陳姑娘教了你半天,就教會了你洗手?”長庚咽了口口水,聲音有點繃,小心翼翼地問道:“義父,躺在我上可以嗎?”顧昀沒覺得有什麼不可以,又不是大姑娘的,躺就躺了,不過他很想開口問一句“你到底行不行”,話要出口,又怕給長庚這個半吊子大夫增加力,於是忍回去了,只是非常心寬地想:“豁出去了,反正紮不死。”
他做好了皮挨上幾針的準備,不料長庚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蹩腳,細針基本沒什麼覺,過了一會,悉的頭痛翻了上來,不知是不是顧昀的心理作用,但覺真的好了很多。
顧昀放松下來,又忍不住道:“你跟著臨淵閣風裡來雨裡去的,圖什麼?”真想報效家國,也該回京朝當郡王,堂堂皇子,跟著臨淵閣那些不要命的江湖人查什麼紫流金?長庚頓了頓,手上作沒停,委婉地拒絕道:“我並沒有追問過義父你耳目的毒傷是哪裡來的。”
顧昀:“……”長庚笑了一下,以為把他堵回去了,不料片刻後,顧昀忽然坦然道:“小時候老侯爺帶我上北疆戰場,被蠻人的毒箭傷的。”
長庚:“……”顧昀:“我說完了,該你了。”
顧昀這個人,無論裝狼裝熊裝孫子,都是一把好手,面無表地說一句話,真假摻著來,全憑他心,基本無跡可尋,長庚只能靠直覺認為他這句話裡必有水分。
“我……我想看一看,”長庚道,“了然大師以前跟我說過,心有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一隅,山川河海,眾生萬,經常看一看別人,低下頭也就能看見自己。
沒經手照料過重病垂死之人,還以為自己上蹭破的油皮是重傷,沒灌一口黃沙礫礫,總覺得金戈鐵馬只是個威風凜凜的影子,沒有吃糠咽菜過,‘民生多艱’不也是無病嗎?”顧昀睜眼看著他。
顧昀的目在藥作用下漸漸找回焦距,長庚先是微微躲閃了一下,隨即又定了定神,坦然迎上,但他依然不能長久地看顧昀的眼睛,看多了口好像多了個散不出熱的金匣子,又灼又烤,後背發麻,下意識地並了並,差點坐不住了。
顧昀忽然道:“你的老師姓鐘,鐘蟬,對嗎?”長庚微微一愣。
“驃騎大將軍,天下無雙的騎功夫,十幾年前因為頂撞先帝,欺君罔上獲罪,滿朝文武為他求,最後才只是罷免職,未曾讓老將軍遭牢獄之災,之後走得無影無蹤,西域叛時先帝慌慌張張地想起複老將,卻找不著人,”顧昀歎了口氣,“你一箭出手,我就知道是他教的——怪不得我派去的人時常跟丟,他老人家子骨還朗嗎?”長庚應了一聲。
顧昀良久不語。
他沒告訴長庚,其實很久以前,鐘蟬也曾是自己的老師,臨淵閣將長庚引薦給他,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他也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他從十歲垂髫稚時磕磕絆絆帶大的小皇子,最後能長一棟梁嗎?顧昀胡思想中漸漸睡著了,迷迷糊糊的,覺好像有人了他的臉。
再驚醒時,天已經大亮了,他推開上不知誰給搭的薄毯,沉聲道:“什麼事?”門口的玄鷹:“大帥,三大賊首連夜聚齊,在南渡江口附近結了一支暴民叛軍……”顧昀眉心一蹙。
“他們有十來架白虹,數十重甲,若屬下沒看錯,這些暴民手中還有‘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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