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家將統領霍鄲突然闖進門來,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侯、侯爺……”顧昀驀地一回頭:“怎麼?”霍統領得知京城之變後,心裡狂跳,尚未來得及開口,大門忽然被人轟然砸開。
長庚手中地握著一只木鳥,那小東西張著紮著翅膀,與首儼然已經一刀兩斷,堅的木料竟被他活活碎,嶙峋的齒支楞八叉地出來,刺得他手心裡一片模糊,而他好像不知道疼,像一條離開了水面的魚,大口息,口卻連一口氣都留不住。
他手中著一張跡斑斑的海紋紙,木鳥畢竟比車馬迅捷,已經有人先一步將京城那場鬧劇傳給了他。
長庚口如抵尖刀,呼吸俯仰間輒見,踉蹌著走到顧昀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一旁的霍統領吃了一驚:“侯爺……”顧昀沖他打了個手勢:“老霍,你先出去。”
霍統領頭了,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默默退了出去。
這倒黴孩子力氣還不小,顧昀覺得老腰都快被他勒斷了,等霍統領一走,便騰出一只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怎麼了?”長庚低下頭,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周遭繚繞得盡是顧昀上的藥味,以往聞了他只覺得安心,哪怕夢也能驅散霾,此時他卻再也不想聞到這滿的藥味了。
長庚閉上眼,耳畔轟鳴,心裡澄澈一片地剩下了一個念頭:“我要殺李家人。”
顧昀從他手中將那張皺皺的海紋紙出來,一眼掃到底,頓時倒了一口涼氣,猛地推開長庚,怒喝道:“霍鄲!”候在門口的霍統領聞聲立刻推門進來。
顧昀都快瘋了,站得猛了,一時眼前居然有點發黑,連忙撐了一下桌子,胳膊肘竟一直在發。
“備馬,我要回京,”顧昀深吸一口氣,“你帶……咳……”他話說到這,已經破了音,狠狠地清了清嗓子:“你帶上幾個輕裘先行一步,一定攔住譚鴻飛。”
霍統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顧昀轉要去取自己的朝服與輕甲,被長庚一把抓住手腕。
長庚:“都是真的?”顧昀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風雲湧,好不複雜。
頓了頓,顧昀才低聲道:“自然不是,妖都是無稽之談,王國舅也不過是……”不過是皇座下面一條指哪打哪的奴才,那兩個北蠻人,也不過是國破家亡、零落異鄉的可憐人而已……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敢提。
顧昀將手往外一:“這一陣子,你先不要回京,在這裡住幾天……”長庚卻不肯放過他:“那就是說,除了妖和王裹的部分,說得都是真的?你知道,你一直知道?”顧昀耐心告罄:“什麼時候了,還跟著裹,走開!”長庚幾乎與他同時開口,輕聲道:“你為什麼還肯替他殫竭慮地守著這破爛江山?為什麼還肯百般委曲求全?為什麼要收留我照顧我這麼多年?”那輕如落雪的聲音在顧昀發的怒吼下本來微弱得不值一提,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話音出口的一瞬間,該聽見的人還是都聽見了。
顧昀心頭一。
長庚一點也沒有,目著他問道:“義父,為什麼?”顧昀頭微,不知道從何說起——怎麼說?說他其實並不知,這些年來還一直以為自己的傷只是一次意外,一直以為是自己沒能保護好阿晏,眼睜睜地看著他死於後宮爭鬥嗎?直到……他奉命押送加萊熒世子出關,才從那不懷好意的狼人裡知道,草原神之毒乃是不傳之,世代只有神本人掌控,連蠻人同族也無從知曉,二十年前三十輕騎重創玄鐵營的事與蠻族人本沒有關系。
家與國,仇與怨,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他倘若一腳邁出去,無論走上哪邊,都再不能回頭。
此間種種皆不足為外人道,顧昀終究還是一聲沒吭,強行掰開長庚的手,披甲束發。
將軍有心,可惜是鐵鑄的。
顧昀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侯府數百家將調不能說不靈,然而還是來不及了。
霍鄲一頭冷汗地趕到皇城下時,驚悉北大營嘩變,林軍急調,京城九門全封,整個皇城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