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臉上的神登時淡了下去。
譚鴻飛憋不住話,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道:“大帥,那件事……”顧昀截口打斷他:“告訴玄鷹準備!”譚鴻飛牙關了,終於無可奈何,歎了口氣。
長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吧。”
夜漸深沉,月闌珊,啟明方興,正是破曉前最黑的時候。
雅先生白天一路行軍心驚膽戰,幾次三番擔心遭到顧昀的伏擊,驚怒加,夜裡安營也不敢放松,唯恐顧昀來了一路虛的突然來一次實的,一宿沒敢放心合眼。
眼看著長夜快過去,四下依然沒有靜,雅先生這才實在撐不住,短暫地打了個盹。
不料他剛要睡實在,就聽外面炸營似的一聲巨響,雅先生整個人出了一白冷汗,翻沖出來,整個夜空都被點燃了。
“大人躲開!”一簇帶著火的箭矢從空中落下,雅先生被一個衛兵猛地推開,夜風烤了似的冒著熱氣,隨後喊殺聲起,兩隊玄騎黑旋風一樣地卷了過來。
“重甲頂住!”雅先生吼道,“不要慌張,中原人沒多兵……”他話沒說完,後傳來一聲巨響,一排戰車神出鬼沒地奔襲擊出來,一時間飛沙走石,好不混。
雅先生是個挑撥離間、連橫合縱的好手,擅長謀詭計,卻並不是一個十分得力的陣前指揮,他太習慣深思慮,一旦敵人超出他的預期,他便很容易反應不及時,失去對下屬部隊的控制。
突然,一難以言喻的涼意爬上了他的脊背,雅先生覺得自己仿佛是被蛇的殺意鎖住的青蛙,他驚懼回頭,只見一支鐵箭流星追月似的劃過夜空,直奔他面門。
雅先生已經來不及躲閃,千鈞一發間,他手下一個西洋重甲兵怒吼一聲擋在他面前,鐵箭竟然穿了重甲厚厚的鋼板,從那甲兵背後出一個險惡的尖來。
雅先生驚魂甫定地順著來勢方向去,看見了一個站在玄鷹背上手持長弓的年輕人。
他鼻梁上夾著一個千裡眼瞄準鏡,居高臨下地看了……不,睨了他一眼,目仿佛帶了毒。
雅先生的親兵立刻將長炮對準了空中玄鷹,那青年似乎是笑了一下,用一種“這個靶子不巧沒中”的無所謂表搖了搖頭,接著不慌不忙地縱從五六丈的低空中一躍而下,與玄鷹一上一下地分開,剛好讓過那硝煙彌漫的一炮。
顧昀縱馬上前,一把接住從鷹背上直接跳下來的長庚,手中的割風刃在蒸汽的催下卷了一道看不見刀鋒的旋風,馬蹄高高揚起,割風刃橫掃一圈,“嗚”一聲不絕於耳的尖嘯,不知是誰的珠濺在他眼角朱砂痣上,腳下一夾馬腹,戰馬轉眼已經跳出了戰圈——顧昀用力長庚在上摑了一下:“混賬,不要命了麼?”長庚本想直接跳下去,快落地的時候用腳上的輕裘護對著地面加個速,緩沖而下,沒料到竟被顧昀橫一杠,一時呆愣地看著顧昀近在咫尺的臉,口劇烈地震了一下,差點沒坐穩,只好一把抓住了顧昀手腕上的冷鐵甲胄。
他的眼神一瞬間撕破了表面的平靜,熾烈得有如實質,顧昀沒好氣道:“看什麼?”長庚勉強定了定神,將火焰似的目收回眼皮下,幹咳一聲道:“……該撒網了。”
顧昀將他往前一帶,回馬一聲長哨,所有輕騎立刻聚攏,卷毯子似的沖向敵陣,被天上玄鷹狂轟炸了一通的西洋軍直到這時才尾大不掉地開始整隊,雅先生怒吼道:“重甲開路,在後方撕開一條口子!”後方的口子不必撕,北大營的戰車戰線故意留得十分單薄,稍一接,便仿佛不敵地退開,放這夥西洋軍撤退。
顧昀沖不遠的譚鴻飛打了個手勢,玄鐵輕騎悄然而退,一群不講究的野狼似的,叼一口就跑,見好就收。
不然等西洋大軍住陣腳反應過來,他們這一點輕騎大約也就是送菜的——當然,等他們反應過來,黑旋風已經刮過去了,消失於茫茫夜之中,再也找不著了。
隆安七年四月十五,玄鐵營夜襲西洋軍於東安城西。
四月十七,西洋先行軍被玄鐵營牽著鼻子跑了兩天,不堪其擾,向海上後援請求增援,按兵不。
四月二十三,西洋軍增援到,玄鐵輕騎被迫退守,西洋軍乘勝追擊,急追行至武清,被顧昀引陷阱中發空網,西洋鷹甲折損過半,不得不再次退守。
四月二十六,教皇傷勢稍有起,即刻親征。
四月二十九,武清淪陷。
五月初三,大興府遭西洋軍重炮轟擊。
數萬西洋大軍的步步下,顧昀帶著北大營的一點輕騎與鷹甲與其周旋了近一個月,終於難以為繼。
初七,顧昀退守京師,九門閉,而援軍依然尚未抵達。
至此,所有恩怨仇全部退至城牆之後,大梁京城在綠樹濃蔭中了夏,城中人工的遊湖上卻再沒有畫舫笙歌,西洋人終於派出了道貌岸然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