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聽得幾乎忘了自己在套話,口道:“了哪個?”“那他娘的誰知道,都是半死不活的孩崽子,大耗子似的皮包骨。”
火龍果然立刻警覺,“你問這個幹什麼?”沈易一滯,隨即將手中馬鞭狠狠地往旁邊一摔,冷冷地道:“什麼都不知道你說個屁?多一個一個蠻人小崽子有甚稀奇的,這讓你代事呢,你東拉西扯想等什麼?”火龍卻沒有發怒,臉了:“……不,死孩子不稀奇,這種崽子都是賤命,死一個活一個也不多……稀奇的是,我那兄弟說,他沒看見在哪,那個的被鎖在屋裡,本出不去,不可能埋在地裡,可既沒有扔出來,也沒有放在屋裡,那孩子……就、就憑空消失了,當時有放哨的兄弟說見那人屋裡半夜三更有火,剛開始還以為是煮東西吃,後來聽說那一陣子有好多烏整天在房梁上轉……”沈易起了一皮疙瘩,下意識地看了顧昀一眼。
火龍被燒爛的眼角跳了幾下:“這事一度鬧得人心惶惶,有人說這的妖裡妖氣的,不正常,想殺了,還有幾個迷心竅的舍不得,爭了好久沒爭出什麼結果來,當時我大哥見說什麼是什麼,能幹活,床上也帶勁,便做主將留下了,連那半死不活的崽子一起,留了有幾年吧……”“那個人,真是妖怪……”火龍歎了口氣,“真是,夜裡要是沒有男人去找,就變著法地折騰邊的小崽子,嚎聲隔著山頭都能聽見,幾次三番寨裡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讓收斂,表面上答應,回頭又下手。”
顧昀猛地站了起來。
沈易的心都懸起來了,見顧昀勉強將握著短刀的手背在後,青筋快從手背上出來了。
好在火龍沒注意到,好像沉浸在了記憶裡,喃喃道:“老話說虎毒不食子,我們這些人雖然都是心黑手狠不怕報應的,也沒見過狠這樣的人……可是我們大哥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非得說這種不是良家的人才應該留在山上,合該是我們的人,他一時鬼迷心竅,把命也送了!”顧昀聲音有些難以察覺的幹:“怎麼送的?”“下毒,蠻人的人一都是毒,在我們山寨裡忍了多年沒出馬腳,漸漸兄弟們都不防著,輕易便著了的道,把整個山寨的人都殺了,連那些跟一樣被捉上山的人、奴隸、票一起,誰都沒放過,最後放了一把大火燒了山。”
火龍臉上痛一閃而過,大罵起來,說了一段漫長的汙言穢語。
這回誰也沒顧上打斷他,顧昀的臉難看得快繃不住了。
“我那天正好鬧肚子,酒跟水都不敢多喝,這才勉強能攢夠從火海裡爬出來的力氣,撿回一條命,那把刀……那把刀是從我大哥口上拔下來的。
倘若我再見到那個人,一定把大卸八塊!”顧昀低聲道:“帶著一個一起殺人燒山。”
“把那崽子放在籃子裡,”火龍道,“背在背上,那崽子看起來總是半死不活的,沒骨頭似的趴在竹籃裡,一直看,看著滿地死人,他連哭都不會哭一聲,這麼多年,他倘若不死在那人手裡,想必也得是個腥風雨的妖孽。”
顧昀一言不發地轉出去了。
沈易忙追出來:“大帥,大帥!”“這個人不能留,”顧昀低聲音飛快地說道,“老蔡還在這,趁他沒有察覺,讓這個火癤子頭永遠閉,做得幹淨一點。”
說著,顧昀突然又想起什麼,腳步一頓,眉目間滿是霾:“不對,我忘了還有加萊熒,當年在雁回的時候,他跟秀娘一直暗通條款,那蠻人準知道什麼。”
沈易心驚膽戰道:“大帥……”“他沒跟我說過,”顧昀的雙肩突然垮下去,上的鋼板卻讓他彎不下腰,站姿說不出的僵,“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連提都沒提起過……我知道那個蠻族人滿腦子複國報仇,不會對他太好,可也總歸是脈相連……”沈易忙道:“你又不知道胡格爾那瘋人做過什麼,二十年前你還流鼻涕寫大字呢,行了,子熹,這跟你沒關系!”“那回咱倆在大雪地裡撿到他,本不是他年無知跑出去玩,”顧昀低聲道,“他分明是不堪待,所以……”而他們竟然還“好心”把他送了回去。
沈易無言以對。
好半晌,沈易才用耳語說道:“倘若……我是說個假設,假設留下來的那個孩子並不是皇貴妃之子……”沈易難以抑制地想起多年前,年長庚在他面前,鎮定地說自己不是皇子,腳上的殘疾是被秀娘砸的那副場景。
顧昀倏地抬起眼:“你想說什麼?”“母親是誰不要,十八部巫還是巫的姊妹區別不大,問題是……胡格爾懷的孩子是誰的?”沈易艱難地了一下角。
當年皇貴妃之妹住在宮裡,是要嫁給宗室子弟的,元和先帝會做出這種監守自盜的事嗎?倘若先帝真的那麼不要臉,那還真是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但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先帝,那最有嫌疑的無疑是當年幫們逃走的人——心懷不軌,卻能出宮,甚至有能力放跑十八部落巫,多年後接管那二人留在宮中的暗線……這些條件加起來,真的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了癡大師和他那一大幫東瀛細。
沈易渾冰冷:“大帥,這……”顧昀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刀,沈易驀地噤聲。
“爛在肚子裡。”
顧昀低下頭,雙手過手中的短刀,斬釘截鐵道,“北蠻那邊,我遲早有一天也會料理幹淨,此事不要再提。”
沈易:“……是。”
顧昀面沉似水走了,被鋼板支得筆直的後背顯得格外思慮深重,徑自找到了陳輕絮。
“陳姑娘借一步說話。”
顧昀道。
陳輕絮不明所以,跟著他來到一邊。
顧昀道:“陳姑娘通醫理,又在蠻族的地方待了大半年,我有一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陳輕絮忙斂衽道“不敢”。
顧昀心不在焉地虛扶了一下:“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巫……用得到嬰兒的?”陳輕絮陡然一驚。
顧昀立刻抓住了這一瞬間外的驚愕:“怎麼?”陳輕絮沉默良久,在原地不安地踱了兩步,繼而深深地歎了口氣:“大帥……聽說過烏爾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