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長庚有一年心來,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跟著長庚的玄鷹們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跑下來了?”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給我來這套,放開!”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顧昀扣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複雜的神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閑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歎的哭腔:“侯爺——”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閑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後,帶著一點壞笑宣布:“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才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只木鳥,樂得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顧昀:“……”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下,樹影婆娑,他借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