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雨幕模糊了視線,只能看到有人來,卻看不清是什麼人,依稀辨那形,聽櫻桃笑:“別是皇上見下雨了,特地來接您了吧。”
紅道:“可皇上的形似乎……”
但見那一頭有小太監疾步跑來,淋在雨中說:“皇貴妃娘娘,富察大人奉命前來相迎,不知娘娘是否允許大人走近。”
紅心里一咯噔,過匝匝的雨水,看到那模糊的影,即便沒有第一眼就認出是傅恒,也到底沒把他認錯是弘歷,而剛剛才對皇后說了意味深長的羨慕二字,羨慕里的那個人,就出現了。
“我這里沒事,慢些走就好,請大人在前方帶路吧。”紅這樣說,而猜想傅恒會派人來這麼問,就是不想靠近了。
可那小太監很快又冒著雨跑回來,說富察大人不敢走在娘娘前,請娘娘先行,他會尾隨在后面保護。紅點了點頭,小心翼翼踩過路面的積水,忽然而至的暴雨,已經將的鞋子,地裹在腳上,還從來沒有這麼明顯地意識到過腳下走路的覺。
很快就近了傅恒的,回京路上紅見過傅恒,而他正穿著路上時的服,想必還沒有回家就被皇帝派來了。皇帝也真是太放得下心,哪怕派福靈安福隆安也好些,就算紅和傅恒什麼事都沒有,年紀相仿又關系的人,總是要避嫌才好。不過能見到傅恒,紅很高興,眼見他要行禮,笑道:“富察大人免禮,我們早些回圓明園吧,這雨應該很快就停了,福晉還在等您回府。”
傅恒只道了聲是,便默默退在了路邊,一如這近三十年來的每一次肩而過,他們永遠不會多說一句話,永遠不會把目刻在對方的臉上,紅從沒有否定傅恒的意,更自私地,不惜對不起如茵,將那份意藏在心底了。
走過長長的宮道,轎子已在宮門外等候,之后的路有車轎代步,紅無須再冒雨前行。無數次經過這個地方,可今天與傅恒一同走過,猛地想起當年自己和阿瑪隔門相,那時候的魏紅,沒有勇氣活下去,和父親的隔墻一,就是訣別。夜后蜷在角落里的,是傅恒向出了手,之后一次次陷危險之地,都是傅恒將從鬼門關拉回來,這一輩子他們再也不曾彼此靠近,可傅恒一輩子都在守護著自己。
上轎子的那一刻,紅想看一眼傅恒,可是看到櫻桃將那裹著黃馬褂的包袱放進轎子里,就想起了如茵,不該這樣子的,已經自私地把那段沒能開始的意放在了心里,怎麼能再多看一眼,勾起彼此心底的漣漪。終究沒抬頭,徑直坐進了轎子里。
紅安然回到圓明園,傅恒將送進園子就分開往韶景軒去復命。天地一家春里,孩子們見母親久不回來,都十分擔心,好容易看到紅了,紛紛圍上來說,等額娘好久了,要把從承德帶回來的東西送去給太祖母。紅的鞋了不得不換,孩子們在外頭焦急地等待著,結果弘歷來了,得知他們催促紅去平湖秋月,挨個兒訓了幾句攆他們自己去,小七領著弟弟妹妹走時,沖父親做了鬼臉說:“皇阿瑪最偏心額娘。”
紅嗔笑:“這小丫頭,將來嫁不出去了。”
弘歷道:“朕的兒怎麼會嫁不出去,將來……”他心里一,似曾相識的話語,他曾對安頤也說過,總覺得說這些沒意思,他轉而一笑,直接問紅,“皇后還好嗎?”
紅知道皇帝不會真的不知曉紫城里的事,瞞著也沒意思,不過是不會提起皇后真正不愿再活著的原因,只是勸弘歷:“娘娘有自己的想法兒,從杭州墜湖斷發起,就想好了要走這條路,臣妾無力挽回,想必皇上也沒法子。”
弘歷心里略沉重,嘆了聲:“朕終究是虧欠的。好在永璂最近清醒了些,子也比之前好了,朕會多多敦促教導,但有些事終究無法彌補,注定是缺憾。紅你知道嗎,朕一輩子都沒看皇后,甚至也不愿去看,就讓這樣不可思議地存在著,也許就是朕唯一能為做的事了。”
紅頷首不語,而皇帝了額頭,略為難地說:“太后剛才又派人到韶景軒催了,這才剛剛回來,行李都還沒收拾好,老太太就急了。”
“選秀的事兒吧。”紅笑。
“你別不高興,朕也沒法子。”弘歷道。
“怎麼沒法子,歡歡喜喜著溫香玉時,可就有法子了。”紅輕輕了皇帝的心窩,“口是心非,皇上從來也不對臣妾說一句真心話。”
“你看看你,孩子們聽去可要當真的,朕這輩子就數對你說的真心話最多。”弘歷心虛的辯解著,可是看到紅眸子里甜甜的笑意,就知道并不在乎,不過是撒個開個玩笑,似乎不知從幾時起,紅就不再時時刻刻把他當皇帝,而這恰恰是弘歷所期待的。
酷暑在一場場陣雨中退去,一秋變得涼爽,皇帝就坐不住了,他似乎是擔心再過數年真的老了跑不了,總想趁現在能多多出門,秋風稍涼,便帶著皇子大臣去木蘭打獵。妃嬪們跟著到承德顛簸了一回,實在都不愿出門,來央求紅,索連紅也不隨駕了。而不走,除了要持選秀的事外,另有一件事懸在心上,紫城里的皇后已經病膏肓,那個委屈了一輩子的人,終于要走了。
紅從不敢想象,自己會有一天如此平靜地看待生命逝去,甚至能想象到皇后走時會帶著的笑容,七月十四日,紫城里傳來消息,翊坤宮那一位,歿了。而那一天,是紅安排秀到凝春堂請安的日子,告訴太后時,太后只嘆了一聲,目繼續游走在年輕的孩子上,漠然地對紅說:“寫信告訴皇上吧,該以何種禮儀下葬。”
紅道了聲是,太后冷冷一笑:“從今往后,你就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臣妾不敢,后宮之中,誰也越不過您去。”紅欠道,“自然一切,還是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指著底下一個秀給紅看,問:“你瞧那孩子,可還順眼?”紅本不知道太后到底指的是哪一個,而太后卻哼笑:“這些孩子的父親,好些年紀比皇上還小。”
紅看著太后的笑容,卻覺得太后似乎并沒有為這樣的事高興,在眼里,荒唐的事,終究是荒唐的。正如一直耿耿于懷,在自己上看到的所有的好。
數日后,皇帝傳來旨意,命以皇貴妃之禮為那拉氏治喪,而到這一刻,皇帝也沒有下旨廢后,一生都死守著面的皇帝,竟在人生里留下這樣一件糊里糊涂的事,讓世世代代的人,都揣其中的緣故。但無論那拉皇后活著的時候經歷了什麼樣的事,在世人眼中最后的生命,終究是悲哀的。
那拉氏的葬禮,沒有在圓明園掀起半分漣漪,當秋去冬來,十一月里大雪紛飛,新封的常貴人鈕祜祿氏,明常在陳氏等人陸續進宮,年輕漂亮的新人很得皇帝喜歡,了這圓明園里又一道新鮮熱鬧的風景。
臘八節上,紅一清早到凝春堂請安后,妃嬪們就陸陸續續來天地一家春向皇貴妃行禮,紅不勝其煩,好容易將如茵盼來,帶著如茵躲進園子里去散步,好避開那繁瑣的人往來。
滿目白雪皚皚,一切風波都過去了,這一年所有人都覺得疲倦,都盼著歲末春來,新的一年能有更好的開始。如茵絮叨著家里的事,紅則說新人們很甜,膽子大格活潑,也難怪皇帝喜歡。
如茵問紅會不會擔心們了氣候,紅則已經把什麼都看淡了,更悄聲對如茵說:“何太醫講,皇上的不大好再生養了,這事兒當然,是說不得的。”
如茵一愣,問紅:“那那些事兒,也做不得了?皇上自己不怕嗎?”
紅推道:“皇上當然還行啦,所以他自己才不知道啊。”
如茵咯咯笑道:“那還差不多,不然姐姐也太可憐了,年紀輕輕的,往后都要憋著嗎?”
紅手擰的:“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又胡說八道。是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嫁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什麼都好。”
如茵笑著,彎腰去撿起胡鬧時掉下的宮花,而紅一抬頭,看到前面的路上,傅恒帶著人走過,而如茵正背對著那里沒看見,紅心里想了想,說道:“你早些回去吧,富察府里也有很多是等著你料理,你還真躲在我這兒不回去了?”
如茵輕嘆:“可不是嗎,我和姐姐一樣,都是勞碌命。”理了理衫,向紅欠行禮后,就跟著領路的小宮走了,轉過幾道彎見傅恒在前方時,張口就想喊住丈夫,可心里一想,忽然明白了紅為什麼突然催回家。
“傅恒!”如茵到底出聲了,前頭傅恒轉來看見他,面上便是溫和的笑容,眼瞧著如茵跑向自己,嗔道,“你慢點,這里是圓明園,你當在自己家里?”
不遠,紅擁著氅站在樹叢后看著,這一生,都會羨慕如茵,而這一生,那個人都會守護自己。
“櫻桃,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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