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鏡也沒想到景星闌能那麼快就從城趕回來。
自那天晚上后, 景星闌把屋的床單被罩都換了個遍,又在邊加派了幾名暗衛蹲守,還派人去江湖上打探關于葉東風的報, 說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他,也不知是想干什麼。
喬鏡嘆了一口氣:“我不明白, 他明知道葉東風只是在說笑。”
008出爪子, 安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男人都這樣。”
喬鏡:“……我也是男人。”
但葉東風就像是忽然間從這世上銷聲匿跡了一樣,就算王府的暗衛們費盡功夫, 也毫打探不到他的下落,只勉強搜集了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送了過來, 讓景星闌很不滿意。
“要是給我十年時間,”他把手里的信細細地撕了碎片, 神冷峻道,“我定要好好把王府整頓一番!”
景星闌這話說得擲地有聲,頗有大梁第一王爺的風范。
只是,如果他不是坐在院子里一邊攪拌飼料一邊放狠話,或許會顯得更霸氣一些。
喬鏡端了一盤切好的水果過來,一臉無奈地放在他旁邊的小桌上,黃澄澄的小崽正嘰嘰著, 在他們腳下滿院子竄。在天氣轉冷后, 景星闌便不在田地里種東西了, 轉而在院子里養起了小,說是為了冬天煮湯和小燉蘑菇做準備。
對此,008表示:“王爺親手養出來的, 一定也很好吃。”
不知不覺, 他們已經來到這個時代大半年了。
雖然008上不說, 但喬鏡和景星闌都知道, 它也很珍惜這段最后的相時。
在劉家村的日子平淡而溫馨。基本上每天下午,小黑貓都會趴在書桌前的窗臺上,安靜地陪伴著喬鏡一起寫作,又在傍晚看著兩人在院中忙忙碌碌地張羅著晚飯,等到夜深人靜時,便蜷在喬鏡的懷里,瞇著眼睛著鏟屎的,但一般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某人拎著后頸丟到門外。
寫完《江湖》的最后一篇番外后,喬鏡也決定給自己放一個小長假,好好放松一下神。
他筆耕不輟了這麼長時間,也是時候該一下清閑的生活了。
不過喬鏡在劉家村的生活一直很清閑,除了那次梁帝過來的幾天里神經一直繃得很,平時倒還真沒有什麼煩心事。因此,當景星闌今日外出回來,告訴他村里準備開集會的時候,喬鏡還略略吃了一驚。
“為什麼要開集會?”他詫異道,“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腦袋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馬家村的人又來鬧事了,但很快,喬鏡就自己否定了這個猜測。
自上次馬近臣被景星闌當眾拆穿玉佩造假之后,馬家村的人如今見到他們都是繞路走的,本不和劉家村的村民來往了,怎麼可能還故意挑釁。
“其實事是這樣的。”景星闌簡單跟他解釋了一下,說是因為大梁城如今商業貿易繁榮,每天在城中來來往往的商人多達幾萬人,貨易更是不計其數,所以朝廷那邊打算再多修幾條鐵路,其中一條路線就要經過劉家村。而且聽說上頭還有在這里也建一個車站的打算。
只是梁帝說了,要修鐵路的話,所有地方員都必須要征求到當地百姓們的同意,不可強行征地,違者重罰。
“這不是好事嗎?”喬鏡聽完,忍不住問道。
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這條鐵路只要修好,等將來蒸汽機車途徑此地,劉家村的發展絕對是一日千里的程度。
“是好事,但關鍵是這條鐵路的位置不太巧,正好在占了一片茶園。”景星闌說。
劉家村的大部分茶園都在山上,但也有一些位于山腳下的平地,并且那里產出的茶葉質量都還算不錯。若是通車,這一片茶園都必須要鏟平,相當于減了當地村民將近三分之一的收,自然會有人不肯干。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景星闌淡淡道,“近在咫尺的利益損失,和未來不可預料的收,面對這樣的抉擇,短視總是難免的。”
喬鏡對于探討這種富有深度的哲學問題倒沒什麼興趣,他只是在想集會的事。
不知道可不可以不參加,他想,直接投棄權票嗎?
大概是喬鏡的誠心了上蒼,第二天天剛亮,兩人就被屋外傳來的靜吵醒了。
喬鏡穿好服,帶著一困意走到門外,在看到院外麻麻的人頭時,瞬間就清醒了。
“你們……”
他嚅了一下,艱道:“這是在干什麼?”
“小喬啊,”老村長越過眾人,笑容和藹地走到他面前,“大伙兒都覺得,你是咱們村最有學問的那個,懂得也多,還認識不厲害人,”說著,他還特意朝在從后面出來的景星闌討好地笑了笑,語氣中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小心翼翼,“所以關于這修鐵路的事兒,大家都想來聽聽你的意見嘛。”
喬鏡嘆氣:“這個還是算了吧,我沒法幫大家拿主意的。”
“沒事兒,你大膽講!”老村長鼓勵道。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起來,說他們都相信喬鏡的水平和人品,用殷切期盼的目注視著喬鏡。但這其樂融融的一幕卻讓當事人的表愈發僵了,也讓他后的景星闌控制不住地低笑起來。
“真是人戴啊,”他聲音很輕地說,語氣中染著濃濃的笑意,“喬老師。”
喬鏡不聲地瞪了他一眼。
“抱歉,村長,”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還是沒有如他們的愿給出一個肯定的答復,“這件事我覺得還是由村民們自己表決比較好,畢竟是關乎一整個村子的大事。”
“這樣啊……”
老村長的表明顯有些失,不過喬鏡又補充道:“當然,就算是公開表決,也不能保證每個人的利益都不損。但是大家可以先把修鐵路的好和壞都明明白白地列出來,在思考周全后再做決定。”
“那萬一到時候修路時,有員來索要賄賂怎麼辦?”有人提出了質疑。
當初馬家村就是這樣,車站才修到一半,突然一個員來了村里,說如果不給錢的話就不繼續往下修了。無奈之下,馬家村村民只能集資了錢,后來雖然這個員因為賄賂上級被革職下獄,但馬家村的錢到底是要不回來了。
如果只是損失一小片茶園的話,劉家村的村民大多都還能接,但再加上這筆錢,那可就真的承擔不起了。
“這里離大梁城并不遠,”喬鏡說,“要是真有這樣的事發生,那我會為大家寫狀子,親自遞到府去。”
他說得平靜,但卻把四周的人們都鎮住了,人群中的劉旗看著站在最前方黑發青年,激得雙眼都像是在發。
先生太厲害了!
當晚,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劉小丫一起跑到小院里來。喬鏡像是往常一樣用茶水和小點心招待了他們,但劉旗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劉小丫問了他好幾遍吃不吃那塊梅花糕點都沒聽見。
劉小丫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咋啦,怎麼不說話?”
“先生,”劉旗恍然回神,看著不遠正捧著一本書閱讀的青年,猶豫著問道,“我……我想問您一件事。”
“說吧。”
“我,”他似乎有些忐忑,還很明顯地咽了一下唾沫,“您也知道,我在人前比較容易張,我想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像您一樣,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麼多人面前,表達出自己的觀點。”
聽完他的話,喬鏡沉默了。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苦惱的一個問題。
猶記得當初在京大學的畢業典禮前,他和景星闌在虛擬空間里排練了無數遍,最后還是靠男人頭上頂著一個小風車才讓他緩解了上臺公開演講的張。
旁邊的景星闌已經勾起了角,估計也和喬鏡一樣想起了那段經歷。
“其實我也會張,”最后,喬鏡坦白道,“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社恐……就是在人前的張程度,比你還要嚴重很多。”
劉旗很吃驚:“真的嗎?可是我看先生您今天白天說話的時候,明明條理很清晰啊。”
而且當時喬鏡說話時給人的那種覺,劉旗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反正就是很平靜,很有力量,讓人不自覺地想要相信他的話。
這一次,景星闌替喬鏡回答了他:“因為一個人格斂并不等于他懦弱,而且你要知道,沉默者的發聲總是更有力量的。”
他拿起一枚糕點,笑問道:“比如說,我和你的先生同時講一件事,但是用的是截然相反的描述,你更愿意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