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很安靜,安靜到之後整個機廂裡都只有很輕的呼吸聲。
置在這片像是毫無邊際的黑暗裡,很困很困,意識卻格外清醒。能看見前排幽幽的藍,能聽見旁的溫景梵很平穩的呼吸聲。
轉頭去看他,他似乎是睡著了,閉著眼,整張臉在黑暗裡並看不清晰,只能看清一些棱角和廓。
他手指搭在扶手上,袖口往上有些折了起來,出了他右手腕上的那串小葉紫檀。
“睡不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聲音得極低,恰好保證能聽見。
隨安然擡頭對上他的視線,點點頭,微微靠近了他些:“我想睡,可是又很清醒。”
雖然是爲了方便兩個人說話才靠近的,但溫景梵看著彼此拉近的距離還是微勾了一下脣,笑道:“那我們來聊一聊。”
“啊?”隨安然愣了一下,“你不用休息嗎?你剛纔s市回來。”
他晚上上的s市的飛機,結果到了機場等了兩個小時又和一起飛回去,這來回兩趟……足夠消耗力。
“在飛機上的時候已經補過眠了。”他微低了頭,讓能夠更聽得清楚他的說話聲。
等隨安然注意到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呼吸可聞了。呼吸滯了滯,不聲地往後挪了挪,這才問他:“想和我聊什麼?”
“蔣寧夏。”他說。
隨安然:“……”
了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好奇而已。”
“沒關係。”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解釋:“是半夜來敲我的門沒錯,但結果……你要不要猜猜看?”
隨安然想了想,覺得照溫景梵這種清冷子的人,雖然不會不給面子的直接趕人,但估著也會讓人知難而退。
聽張咪說的時候,還差點就真的相信了。畢竟蔣寧夏在面前……是表現出過對溫景梵的企圖心。
可是後來,心思一轉,直覺就否定了這件事的真實。給陸熠方發微信原本是想求證一下這種真實,結果——
隨安然想起他那簡單的四個字的語音,擡手扶額……不堪回首啊。
“我猜不到你說了什麼,但大概能猜到……不是什麼開門迎客說的話。”
溫景梵失笑,開門迎客……大概也只有隨安然會用這四個字來形容。
他落在扶手上的手擡起,微微支在下上,專注地看了一眼,輕聲說:“我說我不需要客房服務。”
隨安然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差點沒笑出聲來。剛纔那點得不過氣來的低氣也因爲他這幾句話輕而易舉地消散了。
笑著笑著便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並非是真的想和“聊聊”。
溫景梵原本並未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可看彎著脣笑得雙眸微瞇,如同新月一般。不由也被染著勾了勾脣角。
他擡手抖開在膝上的毯傾蓋在的上,見停了笑看過來,那雙眼睛裡似是有星輝,閃爍分明。下意識就擡手蓋了上去,擋住了的雙眼。
眨了一下眼睛,那睫就在他的掌心裡了幾下,微微的。
他心裡,說話的語氣不由也溫了許多:“不要想太多了,睡吧。”
他的掌心溫熱,輕輕掩在的眼簾上,傳遞的是安人心的力量。抿了一下脣,想出手去握住他的,可心理建設了良久,也始終不敢出手去。
是膽小鬼。
在黑暗裡沉迷久了,便會染上夜的溫涼。
隨安然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識還清醒地活躍著,可大腦卻分明在沉睡。想醒來,可又有些累,於是便反覆的掙扎,依舊不抵夢魘的力量。
夢見自己回家了,打開門,家裡卻空的沒有一個人。每個房間每個房間都仔細地看了一遍,一聲聲地喚著“媽媽”。可除了自己的迴音,便再無別的迴應。
再然後,瞬間就到了醫院。
醫院走廊裡護士醫生行匆匆,病人步履緩慢,一步一頓。死寂得沒有,天空都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氣低得讓人不上氣來。
在不停地找隨母,一間一間。可是打開門看見的……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恍然一個回頭,就看見隨經國站在幾步之外,抿著脣,面黑沉:“安然,你媽媽在我這裡。”
說完,打開他旁的一間病房……那裡,明明是之前已經找過了的。
可隨著他走進去,便看見了躺在病牀上的媽媽,閉著眼,沉沉地睡著。而一直憎恨討厭的父親,就坐在牀頭,輕輕握著媽媽打著吊針的手,神溫。
這是夢……如果不是在夢裡,怎麼能看見這些?
隨安然朦朦朧朧間,只覺得上有什麼東西了一下,猛然醒轉,擡起頭來。
剛一,就覺到額頭上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垂眸看著正幫蓋著毯的那雙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僵得一都不敢。
溫景梵也是一愣,隨即後退了些,把手也了回來:“抱歉,我只是想幫你蓋一下毯子。”
隨安然依然還是沒,只覺得後背冷汗沁沁,有些涼。坐了片刻,這才轉頭對他笑了笑:“沒關係。”
溫景梵正垂著眸子專注地看著:“哪裡不舒服?”
他的語氣很自然,自然得好像剛纔什麼也沒發生——事實上,本就是個狗的意外。
“沒有,只是做了一個不好的夢。”搖搖頭,靠在椅背上一不。
隨母出事和見到久未見過的隨父……都是同一天發生,還有些消化不了。
總以爲自己在不斷長,總是能長到足夠保護媽媽,起碼在的守護下,能夠免曾經那段破碎婚姻的侵擾。
可是在面對隨經國時,便做不到心平氣和。
略微挫敗地嘆了口氣,心口像是塞了一團棉花,鬱郁而結。
到s市下飛機的時候正好是清晨日出的時分,遼闊的停機坪上一抹金猛然躍出,那地平線頓時如同鑲了一層火焰。
南方比北方的溫度要高些,只是空氣溼潤,又沒有暖氣。初初從飛機上下來,隨安然還是冷的一。
天氣雖然清朗,風卻有些大。加之清晨的風總是帶著冷意,吹得面頰生疼。隨安然披散的長髮被風吹,擡手住,勾至耳後。
一擡頭就看見溫景梵走在前面幾步遠,正在打電話。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聲音得低低的。約還能聽見幾個“有事”“回不去”“安排”這樣的字眼。
不不慢地跟在他後面,心卻暖得一塌糊塗。
若是說以前總是要爲他對自己不一樣的好尋一個理所當然的藉口說服自己不要多想,現在卻怎麼也沒法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
他對,的確是不一樣的。
他的每一步靠近,接,相都不同,也不單單只是爲了五年前那次萍水相逢……於他大概是微不足道,卻是那段黑暗時裡唯一的燭。
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忙,可是他卻立刻放下a市的所有工作陪回來s市。在又陷無措的時候,手拉了一把……心防已經淪陷。
隨安然這輩子最不敢擁有的便是,可是溫景梵的存在,卻讓想不顧一次——本來,就他,只是從未過擁有。
哪怕是默默的喜歡,也堅持了那麼多年。
求的是陪伴,是彷徨無措時堅實的肩膀。可一直做到這些的……只有他。
一次,一次。
到l市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了,暖四溢,倒是溫暖了不。
下了車,溫景梵從後車廂拿下的行李,見急匆匆地就要往醫院裡面衝,擡手拉住,指了指醫院附近的那家早餐店:“阿姨的況很穩定,你不用擔心。先去吃早飯,你的臉很糟糕。”
隨安然了臉,將信將疑:“很糟糕嗎?”
“一夜不睡的人通常都是這樣。”他彎脣笑了笑,已經握住的手往早餐店走了。
隨安然被他牽著走了幾步,才後知後覺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正好有認識的人能說上句話,把阿姨轉到單人病房了。”話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明天凌晨兩點回a市,能替你做的並不多。如果你正好需要,那別拒絕我。”
隨安然到邊的話都因爲他最後那句“如果你正好需要,那別拒絕我”給堵了回去,眨眼看了看他,眸子裡不由自主地漫上一層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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