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不你？”

那聲音低醇耳,清婉轉，像是清風，縷縷。

他向來知道怎麼用他的聲音蠱,語氣拿地恰到好,直心底，引起陣陣迴音。

那一年在梵音寺住了好久，自打他也住進來之後,便再也沒有天天想著要回去。

原本兩個陌生人，卻在一種不知道是什麼的力量下緩緩靠近。

那天知道了父母離婚的消息，在佛前跪了一下午,只希能得償所願。只是願沒有實現，現實，比之想的還要更加殘酷一些。

從佛堂離開的時候,他撐著傘送回去。

寺廟的上下小道只有極小數的路面鋪了石磚，更多的地方都是僧自己一步一步踩出來的腳印。

回客堂的路上,他握著傘柄,傘面往那側傾斜。雖然是夏日，雨傾瀉而下時依然有些涼。

他微微低頭看著，低聲道：“如果有心事可以聽聽梵音，可以靜心。”

抿著脣沒說話，只留意著腳下，鞋面已經被雨水沾溼了大片，縷縷得涼。

溫景梵也再沒說話，邁上石階時，躲在屋檐下避雨的那隻貓跳了下來，隔著幾步的距離跟著溫景梵往前走，見他偶爾回過頭來，便仰頭“喵喵”聲的。

然後便是他清澈好聽的笑聲，低低的：“你別走在雨裡，往屋檐下走。”

那貓便似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換了一個方向，走在了隨安然的腳邊。

起初是嚇了一跳，這麼一停下，那貓也停下來靜靜地看一眼。傘面上的水珠順著傘骨落下來，正好落在它的耳朵上。

它一甩頭，就這麼席地而坐了自己的爪子。

並不怎麼親近這些有生命的東西，總覺得這些小傢伙脆弱得狠。而那天，鬼使神差地蹲□去，擡手去它。

那隻貓就這麼看了一眼，任由著。

溫景梵也在旁蹲下來，手指落在那貓的耳朵上輕彈了一下，低聲說了句什麼。

那貓懶洋洋地睨了兩個人一眼，在一陣鐘聲裡，警醒地站起來，幾下躥走了。

送到客堂房間的門口，他垂下傘，細心地收起，見轉要進屋，住：“回去洗個熱水澡，孩子家的總是要弱一些，如果生病了會很難。”

隨安然就握著門把手轉頭看著他，良久輕點了一下頭：“謝謝。”

那個時候的他，便已經能夠很妥帖細心了。

再後來……

便是那一天的傍晚。

又是一場驚天地的雷雨，閃電破空，在天際劃過一道絢爛至極的，伴著雷聲，那雨點飛快地落了下來，瞬間淋溼了地面。

轟隆隆的雷聲如同炸雷，配著那閃電，就像撕裂了整個天空，出一個巨大的黑來。

這場雨有些不太尋常，連著下了好久，雷聲轟隆，似是要把前段時間的乾旱一掃而空。竟不停歇的一口氣下到了晚上。

知客僧打傘而來叮囑了香客今晚早些休息之後，又匆匆地離開了。

他走了沒多久，雷聲大作，閃電劈空而至，“啪”地一聲，燈微閃，掙扎了一下後，整間屋子就陷了黑暗之中。

隨安然被嚇得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快速地去按開關，本沒有反應。咬著下脣，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懼，可心跳聲在這恐怖的夜晚卻愈發清晰。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被嚇得一驚，心裡越發張。

溫景梵很耐心地又敲了幾下，說道：“我是你對面的房客，因爲打雷，寺的電路壞了，今晚大概都不能通電。你一個人可以嗎？”

話落，門外依然沒有靜。

他又等了片刻，正要轉走開，門卻從裡面被打開，握著門把，聲音怯怯的，“我一個人害怕。”

這個院子裡住的人，整條走廊怕是也只有他們兩個。供電壞了，這裡便也是黑沉沉的，一都不。

溫景梵思忖了一下，才道：“那我們去外面的堂廳裡坐會，等你困了再回來吧。”

點點頭，跟著他一路走過去。

他走得很慢，保持著很恰當的距離。過那微，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心安。

坐了片刻，那知客僧又來了，看見兩個人坐在門口不由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幸好，我還怕施主一個人住著會害怕，正打算來看看。房間裡有香燭，火柴，我今晚守夜，有事的話就到下面那個院子找我。”

他說著，又匆匆打傘走了。

溫景梵看了一眼，問道：“我知道你住在這裡好幾天了，看著年紀也不大，倒是一直沒問過你的年齡，一個人上山的？”

隨安然著手指，搖了搖頭，“是我父親送我上來的……”頓了頓，又補充道：“因爲一些原因，我就到山上來了。”

“你幾歲了？”

“我十八。”

“很快就高考了吧？”他輕聲笑了起來，那聲音伴著雨聲，很清，幾迫人心。

愣了一下，口而出：“你聲音真好聽。”

溫景梵頓了一下，這才說道：“我之前以爲你不會說話，這也是你第一次誇我。”

隨安然終究是年齡小，再加上他的聲音和溫暖，長得又極好，這麼溫溫和和地和你說著話，便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真的很好聽……”

他又笑了起來，過微亮的天打量，卻再沒有開口說話。

“你呢？你來梵音寺是幹嘛的？”良久，還是害怕著黑暗的寂靜，先開口打破沉默。

“散心。”他回答的簡單，手指落在手腕上輕輕撥弄著小葉紫檀。只是這細微的作，隨安然並沒有看見。

又一次雷聲大作裡，他突然開口問道：“你什麼？”

隨安然側目看向外面的閃電，有些害怕地雙手握：“我隨安然，“隨意的隨，歲月安然的安然。”

他聽過之後有一瞬間的靜默，似乎是在反覆咀嚼著的名字，很久之後才說：“如果以後誰問起我對江南孩子的印象，大抵就是像你，像這個名字這樣了。”

隨安然有些聽不懂，就藉著外面薄弱的燈看著他：“那你呢？”

“溫景梵。溫暖的溫，景的景，梵音的梵。”

兩個人的名字都像是冬日午後人的暖，帶著一暖意，安然靜好。

良久，雷聲終於漸漸歇了下去，雨勢也開始淅淅瀝瀝。他剛想提出送回房，一擡頭看去，已經枕在扶手上睡著了。

他訝然，輕聲走近，正逢閃電劃過，他瞬間看清了的眉眼。了下午那時看見的清冷，眉角微微蹙起，顯然睡得不是很安穩，睏倦之很明顯。

他蹲□，剛想醒，可一個“隨”字剛出口，就見眉心一蹙。出手去想，又不知從何下手，一時無措。

這麼僵持了片刻，聽見夢囈一般，略帶哭音，“不要離婚，我不要離開，不要分開……”

他站直，居高臨下地看了好一會，纔回到他的座位上又陪了片刻。

的聲音還斷斷續續的，拼湊不整齊。他垂眸看了半晌，回屋拿了一件外套和紙筆，就著偶爾還閃過的閃電，寫下了一句話。

爾後，輕輕地將紙條在了的手指之下。

那件外套就披在了的肩上，很寬大地攏住略蜷起的子。

他坐在的幾步之外，看著深沉的夜，眸清亮。

“菩提並無樹，明鏡亦無臺，世本無一，何染塵埃。”出於佛經。

這樣清俊淡然，又溫和俊朗的男人，就以那樣絕對又無聲的姿態，侵佔了的生活。無論何時想起，繾綣又眷。

從回憶裡，隨安然看著面前正安靜等著自己回答的溫景梵，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什麼巨大的決定一樣，一雙清亮的眸子專注地凝視著他，說道：“對不起……”

溫景梵的眉頭幾不可查地一蹙。

隨安然了乾燥的脣，在他那樣的視線下不自覺有些膽。用指尖狠狠的叮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這才著聲音說道：“我從來沒想過……能和你在一起。其實瞭解的越多，就越不敢逾距……我是個很膽小的人。”

溫景梵脣角微舒，安靜地看著。

“我的家世有些複雜，我父母離異，我跟著我母親過的。我知道溫老爺子……對這些好像是不怎麼同意，我……”

“不要顧及這些。”他打斷的話，擡手扣住的手納在掌心裡，發覺手指正抖著，聲音又和了些許：“我就是因爲一直在考慮我們之間的障礙，所以纔會一直停步不前。我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我願意負責，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只要與你有關，全由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