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星河在說話的是院裡心外科的許主任。許主任也是雷院長從國外挖回來的人才，和國心外首屈一指的老專家盧教授也認識，所以和傅星河能稱得上關係不錯——相對於院裡別的醫生而言，算是能說上話的關係。

許主任看了坐在不遠泡茶的青年，想起了他是誰，“上回你帶來那個？看手那個？不是還在讀書嗎？”

“怎麼，他準備來咱們醫院實習了？”

傅星河搖頭，“他不是醫生，是我家人。”

許主任有點兒不著頭腦，上回還不說是醫生嗎？但他也沒心思好奇別人的私事，繼續方才的話題道：“我們科新來的實習生，那個譚，小譚醫生，就是你們科譚松林醫生的侄，來問我啊，說想轉去你們腦外科。”

“我一開始不知道你們這層關係，但是這才剛實習呢，轉科不太合適啊，就給拒絕了。結果小姑娘不肯死心，這不，田副院給批了，讓給轉了。我覺得那小姑娘年紀不大，心思也不純，要是工作認真也就罷了……”許主任歎口氣，可是這小譚醫生啊，和院裡別的醫生護士差不多，都崇拜傅星河，但別的醫生可沒轉科去接近他。

加上這小譚醫生是之前腦外譚醫生的親戚，許主任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就過來跟他說一聲，他注意點。

傅星河點點頭，也不覺得是多大的事，他的目掠過林天。

許主任也發現了，從那青年進來後，傅星河就沒在狀態了。正好急診科送來了車禍病人，許主任講了沒兩句就離開了。

“過來。”傅星河衝他招了下手。

林天把辦公室門反鎖了，就乖乖過去抱他，問他不。

傅星河沒說也沒說不，手掌按著林天的後腦勺，“你外套呢，怎麼不穿上。”

林天說放病房了。

傅星河抓著他的手，還好，林天好，手不冷。但他還是把林天的手捂到懷裡來，給他捂熱了，“怎麼不陪著你爺爺。”

“你沒吃飯……”林天垂下眼皮，“他現在還沒醒。”

老爺子無疑是林家人裡對他最好的人，林天一直都激他。

但老爺子也並非一開始就對他那麼好的。

他疼林天，也疼別的子孫，而這種疼，在他小時候是看不見的，是從林天出息了開始，老爺子才對他發生改觀的。

林天小時候不說話，看著懦弱，他聰明，但不會討好人。秦韻看著著急，看著老二家的林城安整天猴子一樣皮，卻十分會賣乖，老爺子一見他就哈哈笑。秦韻覺得林天不爭氣，連賣乖都不會，就教他怎麼說話，教他怎麼去討好老爺子，林天照做了，老爺子也沒見得多高興，覺得秦韻把孩子教的不好。

秦韻出不好，脾氣也不好，從小被繼父家暴，所以對著林天，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暴躁，不敢打，忍不住時就掐他，掐胳膊掐，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林天一開始要哭，後來就不哭了，因為他一哭秦韻就會更生氣地擰他。

每次掐完，就給林天道歉，說對不起，說媽媽不是故意的。

對孩子做的這些，林翰海不知道，但老爺子是知道的，家裡眼睛耳朵都多，老爺子什麼都知道。

但老爺子什麼都不做。

林天逐漸發現，老爺子對大堂林明很好，因為那會兒林明自己創業，賺了筆小錢，老爺子一下對他改觀了，當眾誇獎他，說明能幹，最像年輕時候的他。林天心裡想：是不是誰把生意做的好，誰會賺錢，就最得寵？

要是爺爺喜歡他，秦韻會不會也喜歡他？

林天找對了方向，逐漸，他的商業天賦顯現出來。進了林家的公司後，這種天賦讓他節節攀升，就是這時候，老爺子才開始對他好起來。

秦韻和林翰海也揚眉吐氣了，開始人前人後地說：“老爺子最喜歡我們家天了。”

慢慢地，他們逢人就說的話，變了真的。

老爺子從前喜歡說林明像他，後來就喜歡說林天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他，他對林天寄予厚，讓他好好幹。

林天每次都很謙虛，老爺子就更喜歡他了，說秦韻和林翰海會教孩子。

他對林天的好，林天全記得的，老爺子對他改觀後，林天也選擇地忘記從前。所以全家人裡，只剩他還會真正為老爺子擔憂。但林天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以前他總是想著怎麼去討好父母，怎麼討好老爺子，他的討好不是為了別的東西，不是為了錢為了家產，他就是想讓人喜歡他，所以努力做個討人喜歡的人。

傅星河什麼也沒說，抱了他一會兒，林天手機響了。

是老吳。

林天讓他買飯送過來。

在休息室吃完飯，傅星河讓林天在他床上睡會兒，他還有事理。但林天不想放開他，傅星河知道他心裡恐怕很難，只能把他哄睡著了，再去出門診。

林天沒睡多久，就又讓電話吵醒了。

是林翰海的，他聲音很大，一下把林天的睡意都驚醒了，“你幹嘛去了？怎麼不在病房！”

林天了眉心，從休息室的床上下來，“我太睏了，睡了會兒。”

他看到傅星河掛在架上的外套，著便簽說讓他穿上。

林天心裡一暖。

林翰海不好說他，也沒問他在哪兒，只讓他趕過來，說一定要讓老爺子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林天。

林天給傅星河發了條短信，就出去了，剛踏出主任辦公室，一個穿白大褂的姑娘就路過了，詫異地看向林天，這人怎麼從主任辦公室出來？這人穿的服怎麼好像他們主任白天穿過來的那件？？？林天卻腳步飛快，停也沒停，兩分鐘就到了病房。

見他來的這麼快，林翰海詫異了一番，“你在哪兒睡覺？”

林天說：“車上。”他走到病床旁，林翰海又看到他的外套，“你剛剛不穿的白嗎？”

“服弄髒了，”林天打岔，“爺爺還沒醒嗎，醫生怎麼說？”

林翰海說不知道。

陳管家在一旁說：“醫生說是麻醉還沒過去的原因，晚上就能醒。”

林天點點頭，就在病房裡坐下了。

沒過一會兒，林家人也來了，林天不能一直扣著人。大伯一家和林城安，連林暮安也跟著來了。因為醫生說了老爺子需要安靜的環境，所以罕見地很和平，林天不說話，所有人也不說話。

到了晚上，老爺子果然醒了。

他先是了手指，眼睛才有些吃力地慢慢睜開，嚨裡發出一個含糊的聲音。

“醒了！爺爺醒了！！”林明第一個衝過去，他按鈴呼醫生，眼淚當場湧出來，哽咽道：“爺爺，你可算醒了……”

老爺子認真辨認了一會兒，才道：“是明啊…”他眼睛的確是好了，能看見了，渾濁的瞳孔轉了兩下，“你弟弟呢？”

林城安也衝上去了，他正準備嚎啕一番，就聽到老爺子巍巍出手，“天兒……”

眼睛也看向林天的方向。

林城安好容易醞釀出來的悲傷瞬間凝固在臉上。

“爺爺。”林天走過去。

老爺子說：“我睡著的時候，好像聽見你的聲音，你我起床了是吧？”

林天輕輕地嗯了一聲，醫生就進來了，傅星河也在。

他向傅星河，傅星河卻沒看他，他給老爺子檢查了一番，裡不時發問，旁邊有其他醫生在回答，都是林天聽不懂的，什麼心率，凝酶，PT，APTT，FIB……等，各種參數病史，林天看見那個今天在主任辦公室門口到的醫生也在列。

瞥了眼的牌，實習醫生，譚。

再看看的模樣，是有點兒像之前走的那位譚松林醫生

那位醫生明顯也在看他，而且看得迷，走神了。

“病人前是多？”傅星河問道，他回頭，喊道：“譚醫生。”

小譚大夫沒聽見，的目還凝在林天上的，這個人怎麼從主任辦公室裡出來的？他怎麼穿主任服？他們認識啊？認識怎麼不打招呼啊？

“小譚，小譚！”旁邊兒的小楊大夫生扯了一下，小譚大夫這才回神過來。

“病人……前，……”開始翻手裡的病例，回答不上來，旁邊兒的小周大夫替回答了，小譚大夫懊惱地咬。因為還在病房裡，傅星河並沒說什麼。但很顯然，他對這個新來的很不滿。

一眾醫生都到了他的低氣——衝著這個剛從心外轉過來的實習生的，卻不知道原因。就因為走神？不可能吧，主任不像是會因為這種原因對人放冷氣的人。

檢查完後，傅星河公式化地對家屬代醫囑，最後環視了一圈病房裡的人，道：“病人需要絕對安靜，留一個人照顧就行了，剩下的最好都離開。”說這話時，他的目在林天上停了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