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懷疑自己隨時會拋下他走掉的可憐眼神——林天自己肯定不知道,他的不安表現得太明顯了。
後來傅星河就會想,林天這麼缺乏安全,或許是家庭的原因。現在想來,和他猜的差不多。林天的家庭和他很不一樣——傅星河全家人都是一種類型,大家互不相干地幹自己的工作,研究自己的領域,從來不會有孤獨這樣的緒在。
林天看似好很多,會的東西也很多,其實那些東西他全都不喜歡。他好像喜歡做飯,喜歡研究菜譜,但事實上有誰心甘願喜歡為人洗手作羹湯?他還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
現實生活中,有很多新婚夫婦,方願意為男方放棄工作,生孩子,辭職回家帶孩子,一開始做這樣的事或許是出於自願,時間一久,這樣的自願就變得麻木起來。
儘管人類都是越活越孤獨的,可人不能沒有自己的生活,更不能為他人而活。
但人又不能失去活著的目的。
當一個人可以如此傾其所有地對別人好,那是否表明,他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林天現在就是這樣。他把傅星河當了全部,因為太傅星河,林天就努力去做他喜歡的模樣。他就好比無數顆小行星,每時每刻地圍著傅星河這顆恒星轉。
在天文學上,行星的定義有三點,其中有一條,行星必須是圍繞恒星運轉,且公轉軌道範圍不能有比它更大的天。
林天就是這樣的天,他繞著傅星河不停地轉啊轉,想要傅星河邊只有自己,想要他只能看見自己。林天想告訴他,無論恒星怎麼轉,自己都會在他邊,一直不離不棄。
傅星河只猶豫了一秒,便對電話裡逞強的林天道:“這樣,你爺爺家庭地址是?我過來接你,破傷風一定要打。”
林天支吾了兩聲,沒法拒絕傅星河,他只好回答。
“我沒吃午飯,我買過去等你一起吃吧。”
林天說了好。
殯儀館來接人了,那邊劉律師和林天自己的私人律師羅律師確認產事宜,秦韻捧著三個月的肚皮,林翰海在耳邊說些什麼,兩個人臉上都有掩藏不住的笑。
大堂哥林明的大兒子在哭,說要爺爺,大堂嫂抱著不足一歲的小兒子,和老公說:我帶孩子出去吧,死過人的地方,不太好。
林明紅著眼看,接著抱過正在大哭的大兒子,裡喃喃道:“你說人到底有多偏心,多心狠,才能把一大半產捐出去,而不留給自己的子孫。”
“到底是有多偏心,才能把份全給一個人?”林明越說緒越激,“爺爺一直都喜歡我,說我能幹!說我像他!要不是……”他瞥向一旁和律師在說話的人,裡著魔地自言自語,“他為什麼不死了?”
“你魔障啦!”大堂嫂趕拽他一把,惶恐地左右看兩眼,“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小孩兒嚎啕大哭,“我要爺爺,我要爺爺嘛,爺爺怎麼睡著了,哇啊……”
“你爺爺不你的,”林明角出苦笑,了下孩子的臉頰,“只有爸爸才是最你的。”
小孩兒哭得更厲害了。
林明聽著煩,“就知道哭。”
“好了明,咱們鬥不過他的,別生氣了。”
“婦人之見,你懂什麼?”
“錢夠花就,老爺子不是給我們留了賭場嗎,那麼賺錢的營生,可以吃幾代了。”勸道。
“賭場?”林明難以置信地瞪,聲音不由自主提高,“賭場能跟英泰份比?你怎麼不說我還有信託基金呢,他對我好啊?好個屁!連老二拿的都比我多!”
“明……”大堂嫂錯愕地看他。
因為他聲音實在是太大了,隔著老遠頭上包著繃帶的林城安諷刺地看向他,若有所指道:“有些人啊,就是自視甚高。”連劉律師都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有林天,充耳不聞一般。
老爺子的死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了,家裡的事他就更不想摻和了,很想一走了之,管他們怎麼著吧。他起眼皮,看了眼和在場所有人都不在一個氛圍圈的父母。
林翰海和秦韻,看起來當真就一點傷心都沒有,眼淚都沒掉一滴。
在囑裡,老爺子捐了許多不產,聲稱說給後輩積德,給自己間積德,他的囑別人不得,除了律師,沒人知道他的囑容。
老爺子給每個人的份額都非常清楚,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林天肯定是拿的最多的,除了很大一筆份,還有滬市的兩棟別墅,以及老宅的公館,老爺子收藏的古玩字畫,其中還包括古代名家的真跡,比如齊白石和鄭板橋的,老爺子書房裡就掛了兩幅。其他人都沒法和他比,大伯一家是拿的最的,連帶林明拿到的產也不多,原先的兩家賭場,一些房產,現金,沒了。就連林城安都要比他這個長孫分得多。
囑裡寫得明明白白,老爺子是因為老二的死,愧對二房,才給城安和暮安這麼多補償的。
老爺子是昨天半夜裡走的,是活活氣死的。
被接回家後,蘇大夫過來紮了幾針,老爺子莫名其妙又醒了。屋子裡那麼多人,他卻說把林天過來,他只要林天。
他看著很神,皮都散發著紅,看起來就如同迴返照一般,而且半夜裡要林天過來?所有人心裡都生出一個念頭來——說明老爺子意識到自己要不行了。
林城安嫉妒極了,忍不住把林天是同這件事說出來,譏誚道:“您以為他在哪呢,您都這樣他還找不到人?和野男人幽會呢!”可是老爺子本就不相信,氣得發抖,認為他在污蔑自己的兄弟,還他滾出去。
可是林天的電話關機,打不通,老爺子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就讓陳管家去林天家裡找人,說自己死前想跟他代些什麼,可是哪裡都找不到林天人。快清晨的時候,天邊出冬日的第一抹日,大伯進了老爺子房間,他也是沒忍住,提了囑的事兒,說爸您可不能偏心,明也很優秀,他那麼努力,您都看不見嗎?
可老爺子從來就只看得見最優秀的那個,以前他最喜歡老二,老大卻因為嫉妒,害死了老二。這件事發生後,老爺子很快就知道了真相,一開始他要把老大趕出去,說不認他這種兒子,後來老大幹了兩件實事,明又是個不錯的苗子,加上老三老四都是不頂用的,他也就順水推舟地原諒了大兒子的過錯。
可他那個誰優秀就偏心誰的子沒改,吃了虧也沒改,剛開始他最喜歡明,後來林天更耀眼了,他就更喜歡林天了。
大伯緒上來了,就大聲地提了他們曾經心照不宣不提的往事,“二弟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和我沒關係!”老爺子眼裡容不下沙子,他氣得發抖,整個人像中風一樣抖起來,指著他罵混帳,可是手也在發抖。
因為病和老,他的氣勢不見了。
了一輩子的氣,大伯開始欺負他因為老顯得比自己更弱小的父親,慷慨激昂道:“那不是我的錯,要不是您的電話,他怎麼會衝到山崖下去!對!就是因為您的那個電話!您這是把自己的錯推到我上來了——”
裡面吵得很大聲,林明就在外頭,他聽見了二叔的名字。
他有點兒想進去看一眼,可是想到爺爺的態度,他又猶豫了,就是這麼猶豫間,老爺子突然就走了。
太突然了。
是被氣死的——一口氣沒上來,心跳停搏了。死的時候,他的眼睛還睜著的,像是在斥駡他的大兒子好狠的心。
理完囑的事,林天看看一家人,問陳管家,“爺爺是五點走的?大伯當時在房間?”
“下人說,裡面發了爭吵。”陳管家當時也準備進去,可是老爺子就說了一個字:“滾。”
他是不希這件往事被別人聽見。
林天轉頭看了大伯一眼,臉上表晦難懂,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抹什麼。陳管家心裡一下就肅穆了,甚至有點兒發——林天這模樣,就和老爺子要弄人時的表現一模一樣。
斂著眉,林天說自己有事理,要去一個小時,正打算出去時,林城安湊上來,“堂弟。”
林城安鮮會這麼他的,林天心不好,看他的眼神也不好,是赤的厭惡與冰冷,摻雜著冰碴一般,讓林城安後背發汗。
他定了心神,心想自己沒必要怕林天,臉上出了一個古怪的笑,“你知道爺爺怎麼死的嗎?”
林天微微了。
“他昨天吵著要見你呢,我就告訴了他,”他盯著林天,充滿惡意地一字一句道:“我告訴他,你是個同、、。”說完,他臉上的笑更甚,“我說你正在和野男人幽會,爺爺就犯了心梗,他就是被這個消息給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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