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一個第五月,分舵還有十余個,會主依然匿在暗,而帝僅有的籌碼會煙消云散,很不該他。
然而,第五月還是死了。
在盡刑罰之后,他用他空空如也的雙眼,和傷痕遍布的面孔,對此生唯一弟子發出最后的命令。
“殺了我,會主還能保全你。”
“趁著尚在后悔,還未對僅剩的功臣趕盡殺絕,代替我的位置,這是僅有的方法。”
“手!難道我沒教過你如何揮劍,快手!”
于是年生平第一次殺了人,當劍鋒破開脈,溫熱流淌而出,他看著對方轟然倒下,失去生息。
他后來再沒走出那場大雨,他的人生時常回響著那時的傾盆雨聲。
這個聲音在提醒,他是如何用敬的人的,就自己的愿。他其實不必手,第五月亦并非全無轉機,然而那一劍還是貫穿了膛。
劍客很難忘記教會自己用劍的人,也很難忘記自己用劍殺死的第一個人。當這兩個人是同一位,那便是種世間極見到的荒謬悲慟。
并且這種荒謬注定無人可訴說。
年自此徹底學會沉默,他想他做了這種事,本也不配抱怨什麼。
帝知曉了這些,果然放過了他,對他父母的忠誠很有信心,更何況,真的需要他在京中,這已經是目前唯一能有的和青云會的關聯。
定時送來藥,是這些年來皇太賴以生存的東西,治標不治本,甚至有時連痛楚都無法緩解。
江琮便又習慣于忍痛,即使四肢百骸有著被寸寸割裂般的痛楚,雙耳充斥巨大嗡鳴,甚至視野都是一片白茫——
他仍能出溫和微笑,輕聲說:“無妨,只是有些暈,母親放心。”
有時候,連偽裝都是艱難,因為帝依然在用他當做試驗,那些解藥或寒或烈,有的讓他昏迷,有的讓他咳出鮮,有的和毒藥幾乎沒差別。
這種時候,他就呆在熹園的房間中,不見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事,只等天明了又暗,痛楚麻木或消散,頭腦重歸清醒。
這種日子,前兩年很難,但習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江琮從此喜歡喝茶,只因這些醇苦濃能沖淡口中腥,足夠讓他再次微笑著說無妨,瞧不出傷痛的痕跡。
涇川侯夫婦對此毫不知,當然,若是知,他的犧牲便真的再無意義。
茶的苦和的腥,很長一段時間,是他生命中僅能的滋味。
他在這樣的滋味中逐漸麻木,無所謂喜悅與否,更不在意多余的緒。京城分舵在他手中比之前嚴了數倍,人人知曉,隨便在西京街上喝一口茶,都會被舵主知道。
皇太一日日孱弱下去,帝一方面不愿放棄,一方面轉而錘煉二兒。朝中風云變幻,傅蔻的勢力不轉投于傅蕊,傅蕊亦開始鋪就自己的局。
當年平定戰事的武的圖紙下落不明,若誰能得到,必定有再轉乾坤之力。而青云會會主已經很久沒有現,江琮猜想,這麼多年,會主他自己定也有毒未解。
平和已有七年,暗云涌,天將雨。
帝那邊,懷疑青云會會主已有解藥,才敢明目張膽;而青云會會主,自那以后干脆再不召見他,避之而不及。
江琮如一條暗中的蛇,窺伺觀察著,不斷尋找契機,等待下一轉折出現。
然后,轉折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了。
一開始,他在帳中觀察了八日,只當是個平凡的可憐,若想留下,他沒什麼異議,反正母親也很歡喜。
杏花簪,不是多要的事,送便送了。一聲聲夫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喚了便喚了。
他對這些從未有過奢,所以無論是誰都可以。
后來,溫和善的面摘下,他跪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站著,把涂抹在他眉間。
“你已經算不錯,見過我這招的人都死 了,你還能跪在這里聽我說話。”
“所以,你還算不錯。”
輕蔑而自信,同那個瑟的孩判若兩人,二者之間的差異,大到他花了整個晚上去回味。
“我們可以簡單一點,懷揣著的兩個人,當然能好好合作。”
“不想讓我太生氣的話,就老實一點哦?”
的刀和眉眼一樣好看,江琮經常沉思于變幻無窮的刀法,便順其自然地,也會想到的眉眼。
他的人生除了劍,還未有過什麼興趣,這實在太罕見。
“你會吃那口餅嗎?我會。”
“至曾經痛快過。”
太罕見了,的境遇并不比他好多,擁有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東西。本不該那麼痛快,但偏偏能這麼痛快。
這就是最讓他著迷的一點。
很糟糕,他和他從前唾棄過的那樣愚蠢了。
甚至還更愚蠢一點,他的師父還敢走到黃金打造的皇座前,為遙不可及的心上人表心跡,而他日日和朝夕相對,越是親,便越是膽怯。
他的勇氣在面前毫無用武之地,是破開烏云隙的耀,而他是云下層層疊疊的暗雪。
照亮了他一瞬,他怎麼會生出可以擁有的錯覺。
當你足夠熱一個人,為的一切而驕傲,那這份帶給你的,便只有膽怯。
江琮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原來那些話,其實可以說出口。
他輕吻著發頂,自毀般袒了所有。
他已經不畏于用這種方式,討得一點憐惜。
“所以,你想我如何呢,泠瑯,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
他將的手放置于自己心口:“但它依然舍不得你。”
“它你。”
沉穩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替它的主人重復這無誓言。
“你想要走,你喜歡廣闊自由,這些我都知道。”
“我不會想要錮你,我只是想說,你其實不必一個人,僅此而已。”
“你不必一個人,你想去哪里,想殺誰,不是只能你一個人承擔的事。你總怕牽扯人,但我心甘愿為你去,所以不必有任何顧慮。”
“你無需任何顧慮,因為我你。”
他的語調低緩到發。
泠瑯聽見自己說:“真的嗎?我不必有任何顧慮,就算最后走了也可以?”
低聲說:“如果我走了,你會如何?”
江琮啞聲笑了下:“我會一直想你。”
“沒有了?”
“我會被毀掉,然后一直想你。”
泠瑯慢慢地笑了,掙他的手,上他臉際。
凝視那雙桃花般的眼,那里面水汽朦朧,卻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
“你覺得我會去哪兒呢?”輕聲道。
“你清楚我是個講究知恩圖報的人,你覺得,聽了這些話,我還能毫無顧慮地去到哪里?”
在青年晦暗深沉的眼神中,笑了笑,繼續說:“你只愿用后半生來懷念我?真是好深,也不是不行,上次你設想的那些就很不錯……”
“多年以后我有了新的丈夫,還會來找你,就在這片暖泉中,繼續方才那些事……石桌,茶室,甚至那道青帳,嗯?”
水浪驟然翻涌。
在天將明之際,層層疊疊的暖波之下,他們彼此撕咬,在對方上留出更多痕跡,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誰更不甘心。
熱度無盡,一層一層累積,迫切尋找出口宣泄。
在最極盡的時刻,已經分不清水波與的差別,栗是相同的栗,歡愉是共的歡愉。
用手指扣住他畔,息著命令:“不許再瞞著我。”
對方手臂幾乎鉗碎的腰,他輕著吻上脖頸:“好。”
“但若有萬一,你那些話依然作數,我還是會走的。”
“好。”
力之后的短暫安寧,靠在他膛,輕聲說:“你以后……也不必一個人了。”
這句話令海浪再起,翻滾涌,很久之后才平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于成王世子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塊“玉”。天之驕子作死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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