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昀今天也有游玩行程,早飯后歇一會兒,然后組隊去銀山湖畔營野餐,傍晚回來再泡一次溫泉,大約七八點的時候啟程趕回學校,盡量在深夜十點前到達。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兩人簡單收拾一番,同時出發。
剛出酒店房門的時候,鄢南還牽著舒昀的手。
走到電梯梯廂里之后,兩位書看起來都有急事,不得不禮貌地將舒昀開。
牽在一起的手自然而然也就松開了。
行至溫泉會館正門口,師兄們的幾輛車已經停在路邊,好幾人同時朝舒昀招手。
舒昀看見了,鄢南自然也看見了。
他跟著舒昀往前走了幾步,到分別的時候,忽然抬手了的腦袋,指腹順著的長發下,直至跌落到肩頭,再不輕不重地一孩瘦削的肩膀。
很明顯的宣誓主權作。
若不是小姑娘面皮薄,直接拽進懷里吻別最好不過。
舒昀仰起亮晶晶的桃花眼看他:
“我走啦。”
鄢南:“嗯,路上聯系。”
司機早已將車開到近旁,鄢南卻站著沒,定定地目送舒昀步伐輕快地走向的同學們。
有人殷勤地給遞了瓶飲料,還有人多此一舉跑下車來替開門。
鄢南的眼皮不跳了跳。
“幫我查一下朱遂寧教授的科研團隊現在有哪些企業資助。”
鄢南突然對旁的江書說,
“我們也投吧,占比至60%,不行,80%。”
江書飛快查了查資料:
“老板,好像投不了那麼多。朱教授的團隊是縱向研究,主要由國家財政撥款,而且基礎數學的研究不需要太多經費,除非您想要為實驗室冠名。”
鄢南想了想,縱向研究的實驗室似乎并不熱衷于企業冠名,搞基礎科學的不喜歡煙火氣太重。
鄢南:“除了縱向研究,舒昀偶爾也做應用數學方面的橫向研究。找到那幾個實驗室,能冠名的全部冠名吧。”
江書用力地點了點頭。
跟在鄢南邊這幾年,江書深刻地覺到鄢家父子一脈相承的深沉城府。明明自己更年長些,卻完全不這位年輕領導的心思,更別提如何討他歡心。
但是今天,江書好像看到了升職加薪的曙。
曙就來自于道路盡頭那輛逐漸遠去的轎車上。
舒昀仍坐在來時的副駕駛位置,后座上了三個男生,而的座位非常寬敞松快。
轎車甫一駛離溫泉會館門口,不到百米,駕駛座上的師兄便忍不住問舒昀:
“剛才在酒店門口送你那個,是你的朋友嗎?”
男朋友三個字說出來太痛苦,可憐的師兄特意去了第一個字。
舒昀手肘擱在窗框,手心托腮,從后視鏡中遠那幾乎看不見的高挑人影。
是男朋友。
想說,又覺得太賣弄了,不大好意思。
才在一起第一天呢。
池越被一左一右兩位同級夾在中間位置,長無安放。
還有另一樣東西也無安放。
柏油馬路平直干凈,車輛并不顛簸,可他的心卻七上八下,落不到安穩。
舒昀猶豫著久久沒有回應的時候,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倏然,前排麗的師妹赧地溢出一聲笑,笑意輕如羽,輒攪師兄們的一腔春水。
“是我喜歡的人。”
這麼說,語調溫而崇拜。
池越的心終于落下了,越墜越深。
他不回想起剛才在酒店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男人親昵地舒昀的長發,而一向從容靈巧的舒昀師妹在他面前呆立如木樁,桃花眼怔然凝,臉頰緋紅,手和腳似乎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池越曾以為,舒昀面對他的時候總是親切又溫,而且經常向他咨詢科研工作,他以為自己應該很有機會。
原來,那雙桃花眼看到真正喜歡的人時,是完全不一樣的態。
-
又一周過去,帝都降溫的速度快得令南方姑娘小舒措手不及。
從柜里取出上周就挑選好的方領半袖連,放在上比了半天,最終默默地塞回去,換了一套斜扣式的針織長袖上,搭配高腰牛仔和白單鞋。
“普普通通。”
這是對自己的評價,“我要買新服了!”
方禾扭頭,瞄一眼后致靚麗至極的室友,淡淡地問:
“你是出門學習還是約會?”
舒昀:“都是。”
室外又一陣秋風刮過,吹落了方禾晾曬在臺上的襯衫。
舒昀跑出去幫撿起來,站直子的時候,忽然瞟見宿舍樓下校道拐角一輛悉的黑轎車。
學人妹妹竟然還沒有放棄嗎?
舒昀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沒有人能夠忍他人長時間的監控,舒昀以為,應該要找個機會,認認真真給這位“妹妹”上一堂人生哲理課。
坐回座位,看一眼時間,大約五分鐘后就該出門了。
鄢南派了人開車過來接,約好在清華大學東南門頭。
窗外的櫸樹枝葉在秋風中沙沙作響,舒昀嘆一口氣,掏出手機給鄢南的司機打電話。
“季師傅,我是舒昀。”
倚在椅背上,翹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晃,
“今天突然有點酸,能不能麻煩您開到我們宿舍樓下來接我呀?”
季師傅應說沒問題。
幾分鐘后,舒昀在宿舍樓下等來那輛英氣十足的凱雷拉suv。
一連串相同數字的車牌,估計比車價還要貴上幾倍。
這些,邱梨妹妹應該比更眼。
迎著微涼的秋風,舒昀踏出宿舍大門,離轎車還有十來米的距離,司機先生忽然提前下車了。
舒昀以為他來給自己開門的,于是加快腳步,誰曾想他停在后座左側開了門,有人從車中彎腰探出,姿高大而英,舒昀再悉不過。
驀地張起來,全然忘了什麼秋梨春梨,紅著臉碎步跑了過去。
鄢南瞧見,微蹙眉:
“怎麼背這麼大的包?”
一邊說,他一邊走過來提走舒昀碩大的雙肩包,拎在手中掂了掂,還沉。
“帶了兩臺筆記本,還有幾本書,我可是要認真學習的。”
舒昀握住他空閑的那只手,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有事嗎?”
鄢南掌心包住冰涼的手背:“比起接你,都是小事。”
要不是周遭有行人來來往往,舒昀真想撲過去拿臉蹭蹭他口,表示對鄢大爺甜言語的滿分評價。
從五道口職業技工學校來到近二環的繁華商業中心,舒昀油然而生一下鄉人進城之。
這種玄幻覺只增不減,尤其當跟隨鄢南進拔地參天的東岸集團大廈,坐上私人電梯到達次頂層,經過一條極富現代的回廊來到他的辦公室門口,巨大的割裂達到了頂峰。
辦公室門外有職位卡牌,舒昀一進門就忍不住問:
“你才剛畢業,整個東岸酒旅都給你管嗎?”
鄢南:“只做三年,三年后還要進控集團,擔任相同職位。”
舒昀怔了怔,不得已說了句不太敬重的話:
“全都給你,那你父親豈不是沒事干了?”
鄢南領著走到碩大的辦公桌前坐下:
“他還有很多事可以坐。”
拓寬產業版圖,頂層資源互換,參與社會工作......
其實他也不確定父親會去做什麼。
鄢南突然說:“等我完事業理想,后代足以繼承家業,我也想盡早撂挑子。”
舒昀慢騰騰地把電腦和書本從包里拿出來:
“那之后呢,你準備干嘛?”
鄢南看一眼,瞳孔深沉含笑:
“轉行,進家庭服務業。”
舒昀側開臉,兩只膝蓋藏在辦公桌下邊磨了磨。
鄢大爺,注意你霸道總裁的人設好嗎,別整天滿腦子都是特殊服務。
不在心里暗罵道。
正式開始各自的學習和工作后,舒昀和鄢南幾乎不對話了。
鄢南讓人給搬來一面巨大的顯示屏,正好擋在斜對著坐的兩人中間,舒昀如果想看看他在干嘛,必須把脖子得老長。
從上午到下午,鄢南只有不到兩小時的時間坐在辦公室陪,舒昀卻覺得非常滿足,工作效率也完全沒有到影響。
大約下午四點,鄢南回來時給舒昀帶了一杯咖啡,喊休息一會,可以一起看看風景。
落地窗外的高樓如山峰層巒疊嶂,神京右臂在眼前徐徐展開,鋼鐵森林壯麗磅礴,舒昀抿一口咖啡,心中那割裂又忍不住冒了出來。
辦公室門外傳來叩門聲。
鄢南皺了皺眉。
今早特意囑咐過任何人都不要進來打擾,有事電話和微信聯系即可,總裁辦的人難道連這點吩咐都聽不懂嗎。
他隨意執起手機看一眼消息,臉微變。
鄢南這次只消失了半個小時。
回來的時候,舒昀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鄢南今晚沒法陪吃飯,剛好和爾雅約了晚餐,就在這個商圈附近。
“準備走了?”
“是呀,爾大小姐的約會可鴿不得。”
鄢南在面前坐下,示意也坐下,有話說。
“半小時前,我堂叔過來了,他在控集團擔任副總。”
鄢南靜靜著舒昀,
“有件事不能瞞著你。他剛才想和我在我的辦公室談,我拒絕了,他問我為什麼,我說里面有人在面試。”
換句話說,就是不能暴的份,在親人面前不能承認關系。
公司里人多眼雜,他們往下去這樣的事以后肯定還會發生,盡早和說開也是對的保護。
舒昀怔了怔,很快點頭:“我沒關系的。”
對于他這種級別家庭的傳統和忌,舒昀現在一無所知,自然不會貿貿然探闖。
鄢南穩穩抓住孩微涼的小手:“你介意也沒關系,給我一點時間。”
舒昀扯了扯角:“真的沒事。”
舒昀離開后,鄢南獨自立在落地窗前眺了許久。
大二追求的那段時間里,鄢南很主也很公開,恨不得讓全世界都承認他們的關系。
幸好那時候他們沒有真正在一起。
出國后,鄢南曾在好幾次酒會上聽到關于父母當年的緋聞,這些故事在國諱莫如深,也只有國外他才有機會聽到。
其實母親留學回國后,并沒有立刻答應父親的求婚。
當時,舊日的人正在國一所高校讀研,碩士還是博士不清楚,但是母親回國后第二年,這個學績斐然的年輕人突然因一場嚴重的學丑聞被學校退學,聲名狼藉萬人指摘,從此就銷聲匿跡,再也尋不見蹤影。
有人說他得了抑郁癥,也有人說他出國了。
后一年,鄢南的父親母親順利完婚。
沒有人敢說道,但所有人都承認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強取豪奪。
鄢南對于這個故事不能評價什麼,如果歷史沒有照此發展,他和弟弟的存在都是未知數。
但是他能從中了解到,父親一旦有了看不慣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輕而易舉毀滅他人的人生。
他心里完全不覺得昀昀有任何配不上自己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需要從長計議。
季師傅早已開車在樓下等候,舒昀一出門就瞧見,不再一次到被照顧的窩心。
遠方夕漸漸染紅山脊,恍惚回頭了后這座鋼筋鐵骨鑄的萬億高樓。
那種幸福的割裂再次攫住了舒昀的心臟。
也是一場漫長的事業,不比數學簡單。
如果認定了眼前這個男人,似乎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