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貴妃一步步地向他走近,在距龍榻三步之遙的地方,穩穩地站住了。
皇帝自龍床的暗格中,取出一卷圣旨,抖著手,遞到了面前。
靖貴妃眸中浮起一抹疑,將那卷明黃的圣旨自皇帝手中接過,待看完圣旨中的字跡后,整個人便愣在了那里。
皇帝角微勾,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一般,輕飄飄的:“泰兒剛出生時,我便對你許諾,要將我的龍椅傳給咱們的兒子,只是,你從沒信過。”
靖貴妃握著圣旨的手,已抑制不住地輕。
皇帝躺在那里,氣若游,每一個字聲音雖小,卻依舊清晰:“你寧愿相信凌肅,也不愿相信我會將皇位傳給泰兒,這麼多年來,我早已倦了,卻還是放不下你們母子。”
說到這里,男子枯槁憔悴的臉上,逐漸浮起一記苦笑,猶記當年,他是風流倜儻的年天子,鮮怒馬,揮斥方遒,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那一年的上元節,在京城的花燈會上,他一襲青衫,磊落瀟灑,卻偏偏對一見鐘,再見傾心,不惜背負昏君的名頭,也要將占為己有,如此想來,竟是全都錯了。
靖貴妃聽他提起凌肅,蒼白的臉頰上頓時生出一抹紅暈,雖已是徐娘半老,可那剎那間的赧然慌,卻宛如二八,扎著皇帝的眼。
皇帝合上眸子,繼續道:“你與凌肅之間的事,我早已悉,就連你十七年前生下的那一個孩子,我也是一清二楚。”
靖貴妃在聞得這句話后,臉蛋“唰”的一下變得毫無,倏然抬起頭來,地盯著床上的男子,一連聲的“你……你……”從抖的紅中出,卻說不出旁的話來。
“你當年推托子不適,請旨移至偏殿休養,實則是懷了孕,怕被宮人察覺,”皇帝說到這里,清瘦的面容浮起一苦,淡淡道,“你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甘冒大險,也要為凌肅生下那一個孩子,等孩子出生,你讓你的心腹嬤嬤連夜將孩子放在食籃里送出宮,這一切,我都曉得。”
靖貴妃臉雪白,三魂去了兩魂,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似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你既然已知道,又為什麼會放過我?”的聲音沙啞到了極點,整個子都抑制不住地哆嗦。
皇帝的眼底閃過一抹痛楚,他一記淺笑,卻不曾開口。
“是你!”驀然有一道靈在腦海閃過,靖貴妃聲音都變了,嘶聲道,“是你下的手!我的孩子!是你……”
皇帝這才道:“不錯,是我下令讓人除去了那個孽種。這些年來,凌肅千方百計地尋找那個孩子,卻不知那個孽種,早在十七年前便死了。”
靖貴妃聞言,頓覺眼前一黑,子地倒了下去。
皇帝的聲音已猶如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地響,可那些話卻依舊源源不斷地傳到靖貴妃的耳里:“這些年來,凌肅為了力保你們母子,東征西討,為我守護這大周基業,他卻不知道,他的親兒早已命喪我手……”
皇帝的聲音已是沙啞難聞,間更是傳出一陣陣的“嗬嗬”聲,在這森的后殿里,更顯得瘆人可怖。
“別再說了!”靖貴妃聲音嘶啞,整個子都瑟瑟發抖,的牙齒打著輕戰,眸中又恨又痛,凄苦到了極點。
皇帝說了這麼多話,早已力支得厲害,他躺在那里著氣,隔了許久,方才道:“待我走后,你去告訴凌肅,要他,一定要當心慕家……”
聽到“慕家”,靖貴妃心神一凜,從方才那抹痛不可抑中回過了神來,慕家鎮守南境,手握重兵,當年南疆夷狄侵犯,慕家按兵不,得皇帝將慕皇后所出的皇子立太子,這才率兵將夷狄驅逐出境,此事被皇帝視為奇恥大辱,對慕家的掣肘,亦是從立太子后,變本加厲起來。
“泰兒繼位,慕家定會不甘,你告訴凌肅,要他一面以皇后與太子去牽制慕家,另一面則以安為主,為泰兒求娶慕家的兒為后。此外,便要他盡快將嶺南軍鎮下去,若等慕家與嶺南軍聯手,泰兒的江山,便再也坐不穩了。”
皇帝說到這里,對著靖貴妃看了一眼,道:“你聽明白了嗎?”
靖貴妃心口發寒,聽了這一番話后,臉亦蒼白了起來,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皇帝終放下心來,眼瞳深深地著,眸心漸漸地浮起一溫,他張了張,最后喚出了兩個字,亦是刻于他心頭一生的名字:“靖兒……”
靖貴妃沒有回答,等了許久,卻仍不見皇帝開口,這才輕輕抬眸,對著榻上的人去。
這一眼,卻讓怔在了那里,榻上的人,已了無生息。
永安二十六年,周帝于元儀殿駕崩,年四十六歲。其去世前留下詔,將皇位傳于長子,同年,文帝繼位,改年號洪元。
潯。
薛湛與姚蕓兒趕到時,正值午后。
姚蕓兒著這里,眼眸則向著薛湛看去,迷茫道:“這是哪里?”
“這里是潯。”
“潯?”姚蕓兒一怔,驀然想起當初袁崇武帶著自己離開清河村時,途中遭逢追兵,他將自己藏于山,臨去前曾叮囑,若他一直不回來,便要自己拿著上的玉佩去見府,要他們送自己去潯,找凌家軍。
是以此時聽見“潯”二字,姚蕓兒心里便慌了,對著后的男子道:“我不要去潯,我要回清河村。”
薛湛無奈,只得溫聲勸:“等我將軍中的事理好,稟明義父后,定會親自送你回去。”
“軍中?”姚蕓兒默念著這兩個字,突然間恍如福至心靈一般,著薛湛俊剛的面容,失聲道:“你……是凌家軍的人?”
薛湛點了點頭:“不錯,我是凌家軍的帥。”
姚蕓兒眼前一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心,所救的男子竟會是夫君的敵人!
許是見姚蕓兒臉變得蒼白,薛湛眉頭一挑,道:“嚇到你了?”
姚蕓兒說不出話,就連瓣亦褪去了,想起前幾日,嶺南軍的人將那一地的尸首燒了個干干凈凈,當日隔得遠,并沒有聽清嶺南軍的人究竟說了什麼,此時想來,那一地的尸首,自然也是凌家軍的人了,也難怪,嶺南軍的人會恨那樣。
的子微微抖著,自己竟這般糊涂,救了敵軍不說,甚至現在就連人也落在了凌家軍的手里!
若要這個男人知道,自己是袁崇武的人,他又會如何對待自己?
薛湛自是不知心頭所想,見默不作聲,還以為是自己的份驚著了,當下便低語道:“這一路并非我有意瞞份,只不想告訴你后,平白令你擔驚怕。如今到了潯,縱使嶺南軍有通天的本領,也是不敢過來,你不用怕。”
姚蕓兒回眸,正好迎上他黑亮的眸子,想起自己上的玉佩,當真是心如藕節,不知要如何是好。
“我不要去軍營,你放了我,我要回家。”姚蕓兒祈求著,不得與凌家軍隔得越遠越好,若被他們知道了自己的份,還不知會如何折磨自己,若將上的玉佩拿了出來,自己的父親若真是凌家軍里的人,那和袁崇武,怕是永遠也不能在一起了。
姚蕓兒胡思想著,只覺得心里糟糟的,手腳亦冰涼冰涼的,惶然無措。
薛湛見如此,眉心便蹙起,大手剛上的小手,姚蕓兒便是一震,滿是驚恐地看著他。
薛湛頓時收回了自己的手,淡淡一笑,道:“凡事有我,別怕。”
那一張年輕的面容隨著這一笑,更顯得清俊帥氣。這一句說完,他不再去瞧姚蕓兒,而是一夾馬腹,讓那駿馬再次狂奔起來。
呼嘯的狂風淹沒了姚蕓兒的話語,下的寶馬領著他們一路向著凌家軍的軍營駛去。
京城。
一襲明黃宮裝的子靜靜立在城頭,著遠去的隊伍,一顆心卻得的,痛得幾麻木。
已由靖貴妃變了皇太后,從未穿過明黃的,終是穿上了一個王朝最高貴的子才可以穿的袍。
可的眸子里卻沒有毫的喜悅,整個人如同一木偶一般,直到凌肅大軍離開了京城,上了道,的淚水方才落了下來。
新皇登基,四起,他為了,早已征戰了一生,即使如今年逾五旬,卻還是不得不為的兒子去平定天下。
永娘上前,將一件披風為太后披在上,溫聲道:“小姐,嶺南軍不過是些烏合之眾,侯爺此番親自領兵前往,定會旗開得勝,穩固圣上的大周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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