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表歉意,李太后特地派親使備禮,準備來年開春后,讓北狄大妃陳紅玉攜兩個子回娘家探親。據說,單是裝帶漠北特產和禮品的馬車都需要數百輛之多,很是隆重……
啟三十年十一月初,大晏京師同時迎來了兩個兀良汗特使。他們分別大皇子烏日蘇和二皇子來桑派遣,二人都是聽聞錦城王妃染疫,特地送來問品的。
特使京面見大晏皇帝之前,在驛館里就因為誰才是正統的兀良汗王發生了爭執,繼而大打出來,聚眾斗毆。若非驛站吏阻止,只怕就要濺當場。
后來,是錦衛指揮使晏靳新前往調停,這才熄了火。
到了大殿上,二位特使再次發生爭執,紛紛要求大晏皇帝承認其自家主子的正統地位。
啟帝聽他二人吵了一個多時辰,腦仁發脹,最后以“不干涉兀良汗政務,應尊重兀良汗百姓的自主選擇”為由,說了些場面話,收下禮品,就將人打發走了。
然后,兀良汗的問禮,沒有開箱就被皇帝令人送往了無乩館。
此時的大晏,奉天門事變時宮中被焚的宮殿尚未修繕,新興的閣勢力與老舊的權利集團尚未完全全面的革新,啟帝卻十分面地以培養太子的能力為由,將一些難辦的政都給了趙云圳,自己每日里私服出宮,要麼去公主府看病未愈的寶音,要麼去無乩館陪趙胤下棋,再一次開啟了他清閑皇帝的日子。
時雍剛剛出事的那陣子,趙胤是不怎麼理會啟帝的,導致皇帝常常熱臉冷屁。這陣子可能是因為王妃“病愈”了,趙胤對啟帝的態度改善了許多。至,在啟帝看來是如此。
兄友弟恭,和睦齊家。
啟帝萬分欣,抓機會同弟弟重修舊好。
誰能想到,兄弟兩個下了半個月的棋之后,趙胤突然提出要認祖歸宗……
這本來是一樁好事,問題在于,他認祖歸宗的前提是要當孝子,開啟天壽山帝后夫妻合葬陵,重新修葺。
挖祖墳?這是哪門子孝道?
啟帝勸哄幾句不,當場摔了棋子,指著趙胤的鼻子破口大罵。
趙胤垂目而坐,未置一詞,卻是那條老態龍鐘的大黑狗,將棋子叼了回來,放在棋盤上,然后端坐皇帝面前,可憐地看著他。
趙炔從未在一條狗的眼里看見過那麼多的緒。
哀求、憂傷、還有……滴未滴的眼淚。
趙炔滿腔怒火終究是發不出來,最后拂袖而去。
維持了僅僅半個月的“兄弟”土崩瓦解。
趙云圳看親爹在宮中一個人生悶氣,多日不出宮去找阿胤叔,天關在寢殿里哪也不去,不由納悶,特地請去問。
然而,待聽完事的前因后果,趙云圳卻無語地對啟帝道:“阿胤叔要盡孝,不是好事嗎?”
“荒唐!”啟帝氣不到一來,對著兒子就劈天蓋臉地訓斥,“祖墳干系子孫后代富祿興衰,干系江山社稷、大晏興亡,豈是能隨便的?你聽說過誰家沒事就挖祖墳的?”
“……”
趙云圳揪著眉頭看親爹。
“咱家的老祖墳,不都在應天府嗎?”
話沒有說完,看啟帝已氣得吹胡子瞪眼,趙云圳清了清嗓子,收斂了神,語氣正經了不。
“父皇,此言差矣。宮殿房舍修建日久,需要重建翻新,以使居安閑舒適,不說王公貴族之家了,便是民間百姓,家中房屋也時常修葺,有條件的更是屢建新宅,安居樂業……你說皇祖父和皇祖母,怎麼就不能住新房子了?怎麼就不能修補修補,刷點彩漆,讓他們也住一住新房,高興高高?”
趙云圳大概認為自己說得實在有理,完全看不見趙炔那瞠目結舌的表,說罷還重重點頭。
“依兒臣看,阿胤叔是大孝,父皇才是不孝。”
“混賬!”啟帝氣得拍桌子,冷眸圓瞪,“不孝子孫!不孝子孫說的就是你們叔侄兩個。”
“父皇。”趙云圳嚴肅地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你好生衡量,哪頭輕,哪頭重吧?兒臣以為,便是皇祖父和皇祖母泉下有知,也定會依從阿胤叔的……”
說罷,趙云圳幽幽一嘆,學著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分析。
“父皇,你和阿胤叔一母同胞,為了你的帝位穩固,皇祖父犧牲了阿胤叔,再往后,父皇你的子子孫孫可稱王為帝,而阿胤叔呢?他的子孫,偏居西南,即便世襲藩王,可誰說得準,你我都百年后,帝王家還會不會善待他們?”
趙炔的面容漸漸變。
趙云圳蹲下來,仰頭看著皇帝。
“父皇可曾想過,是趙家欠阿胤叔,阿胤叔從來不欠趙家?”
啟帝重重閉上了眼睛。
趙家有負趙胤,趙胤從未負趙家。
……
啟三十年十一月中,啟皇帝大肆加封北伐功臣將領,犒賞三軍,同時昭告天下,因天壽山帝后陵寢時常水,予以修葺,因念及錦城王趙胤一片孝心,由趙胤負責督工,指派工匠等完修葺事宜。
圣旨下達無乩館那天,風和日麗,上天難得了個好臉,照得青磚碧瓦彩照人。
傳旨太監羅椿一臉喜,等著拿錦城王的賞賜,可得大殿,卻不見王爺的人,只有甲一迎上來。
羅椿愣了一下,“王爺呢?甲老板,煩請王爺出來接旨吧。”
甲一歉然地道:“老夫已差人去請。公公在花廳稍候片刻,先吃會兒茶……”
羅椿知道錦城王是簡在帝心的人,哪里敢在意這點怠慢?他一臉是笑地跟著甲一進去,“好說好說,府上的茶不輸大,咱家茶蟲都勾出來了。”
甲一陪他,側目朝侍衛使了個眼。
……
無乩館,后院里。
謝放匆匆進去,在房里沒有看到趙胤,又出來,看到宋阿拾和一個小丫頭在園子里,上前行禮。
“王爺在哪里?”
謝放是趙胤邊的人,對時雍和趙胤的事自然一清二楚,自從宋阿拾醒來,那聲“王妃”他是不出口的,索就沒了稱呼。
宋阿拾看到謝放,怯怯地回了個禮。
“我不知。不過,早些時候,臨川和萇言想去遛狗。興許王爺陪他們去了吧?”
王爺行蹤,怎麼會告訴?
不僅不會告訴,這個“母親”連與他們同行的資格都沒有。
是妻,又不是妻。是娘,也不是娘。
日復一日,只能在這偌大的府中,度日如年,如坐針氈,卻又無能為力。
謝放大明白的尷尬,看一眼,點點頭便轉走了。
無乩館有一個后花園,種有一些花草樹木,有假山亭臺,還有兩塊小菜地,以前時雍便喜歡帶大黑在那里玩耍,若是沒有人遛的時候,大黑自己也會去那里遛自己。因此,謝放沒做他想,徑直繞過院子,往后花園而去。
冬后的園子,荒涼一片。
謝放在里頭走了一圈,沒有聽到人的聲音。
有萇言在的地方,是不會冷場的,那只能證明,王爺不在這里。
謝放皺了皺眉,剛要轉走,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涼薄的聲音。
“找什麼呢?”
后花園靠房舍的那頭有兩棵大桂樹,秋便香飄十里,這個時候早已不聞桂花之香,但桂樹四季常綠,枝葉繁茂。
謝放抬頭,看到樹上坐著個人。
他后背倚靠著樹干,一只微微地曲起,一副慵懶的模樣,半副鐵制面泛著淡淡的寒。
謝放沉下臉,“你坐樹上作甚?”
楊斐雙眼銳利的盯住他,“是我先問你。”
謝放收了收脾氣,平靜地道:“我找王爺。羅公公請來傳旨,想必是為了修葺皇陵一事,須得馬上通知殿下。”
趙胤想開皇陵的事,謝放和楊斐都知,因此,楊斐沒有表現出半點意外,而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
“我在等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謝放皺起眉頭。
楊斐道:“農莊的呂姑娘今日要送菜過來,順便看看這個后園的菜圃里能種些什麼小菜。我在這里等。”
自打時雍生病,呂雪凝便常來探,楊斐曾陪時雍去過農莊,同呂雪凝也算識,可是說人家姑娘是他的心上人,未免太——
謝放眉頭蹙著,覺得楊斐有點變了。
“你注意言詞,別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楊斐眼睛乜斜著他:“未嫁,我未娶。我兩個的年歲都不小了,又都是無父無母,孤家寡人,想在一塊湊合著過日子,怎麼就不行?”
謝放沉默。
按說,楊斐得了理,這事便了了,哪知楊斐頗有得理不饒人的意思,輕飄飄從桂樹下一躍而下,站到謝放的面前。
“你且說說,是何道理?我怎麼就不行了?因為我容貌毀去,不配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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