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帝筷子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果不其然!”
趙胤這輩子從來沒有為自己的事求過他,次次都是因為那個時雍。
可是,事過多年再為趙胤翻案,相當于否決了他當初所做的一切,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趙炔沉默半晌,垂著眉自趙胤。
“當年,時雍死得不冤。”
即便有諸多,即便本無心,可確實有殺死不可的理由,因龐淞之禍,也因楚王,皇帝也是無奈……
只是,他沒有想到,多年后為求平反的人,會是趙胤。
“你起來說話。”
趙胤面無表,“陛下不同意,臣就不起。”
呵!趙炔再次被氣笑了,這是求人的比被求的人更猖狂?不是耍無賴又是什麼。
“阿胤叔,此事不妥。”趙云圳看看親爹,再看看趙胤,笑道:“父皇若下旨平反,他老人家的臉面,該往那里擱呀?”
聽兒子為自己說話,趙炔心中甚,剛想夸一句太子懂事,便聽了趙云圳慢慢悠悠地道:
“所以呀,這個事得我來。”
哐當!啟帝另一只筷子掉了。
大黑又夾著尾過來,將兩筷子一起叼了,長脖子放到皇帝的上,然后默默退下去,坐在趙胤的旁邊,一人一狗齊齊整整地看著他。
“你看看,連狗都求你了,父皇你何其忍心?”趙云圳起將趙胤扶起來,順便擼了把大黑的背,回頭看著皇帝拉著臉生氣的樣子,清了清嗓子。
“近來父皇龍違和,朝政多由本宮打理,阿胤叔就別拿這等小事去麻煩父皇了。明日,你讓人寫個折子遞上來,本宮來辦。”
那什麼“龍違和”,全是趙炔為了鍛煉兒子撂挑子的話,沒有想到會被趙云圳直接懟回來。
趙炔:“太子。”
“兒臣在。”趙云圳訝然,“難不兒臣說錯了?父皇子已經大好,可以理政務了?”
“……”
非得讓他吃這個啞虧是麼?
行,他吃就吃。
趙炔重重哼聲,“你們叔侄兩個串通一氣,真是要反了天了。”
說罷,他氣得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修復的兄弟再次面臨崩潰。趙云圳笑著追出去,邊走邊朝趙胤擺手。
“阿胤叔,明日記得將你府上最好的龍井拿到宮中,向父皇賠罪。”
趙炔負著手走在前面,輕輕一嗤,“稀罕!”
……
冬季干燥,王氏這陣子很是上火,去良醫堂抓了好幾副藥吃下去都不見效。
這讓越發想念時雍。
事實上,連六歲的臨川稍稍花點心思就能知道的事,王氏和陳嵐也并非一無所知。
當年在順天府的地界上,宋阿拾就是時雍轉世的傳聞彼彼皆是。慶壽寺楚王謀逆、三生崖事件,疫癥時“觀音顯靈”事件,還有楚王趙煥的當街指認,帶來了種種的民間傳言。真假沒有府的說法,府也不會給說法,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說什麼都不會信。
王氏是信的那一派。
宋阿拾是養大的孩子,在宋家十幾年,王氏對知知底。那別扭子從什麼時候改變的,更是一清二楚。
因此,對王氏,包括宋香等宋家人來說,心里偏向的自然是時雍。王氏喜歡的,同時也喜歡的人,也是時雍。
再一次醒轉過來的宋阿拾,對明顯不太親近,即便不像以前那樣和針鋒相對,但私心里多還是有些介,難以化解。
王氏像對待時雍那樣,試著給宋阿拾做些好吃的小菜果點,熱熱乎乎地送過去,卻時常換來一張生疏的冷臉。
宋阿拾不會拒絕,但也絕不會像時雍那般大塊朵頤,吃得津津有味,然后毫不吝嗇地變著花樣夸贊,換來王氏下次更賣力地做出食。
“王大娘!”
予安在院子里喚,王氏在圍上了手,走出去,滿懷希翼地問:“怎麼樣,怎麼說?”
予安神不安地看著,默默低了低頭。
“王妃說,往后……別送了。都不吃。還說,錦城王府上什麼食都有,不必勞煩大娘廢心。”
“大娘?”王氏詫異,“這麼說的?”
予安不敢開口,也不敢看。
王氏怔愕了片刻,突然眼含熱淚地解開圍往地下一擲。
“老娘明白了,就是一聲娘都不愿意喚了唄。好。從今往后,哪個婊子養的才會熱臉去人家的冷屁。”
王氏的聲音很大,滿院子都聽見了。
一個娘家嫂子趕從灶上出來,拉住的胳膊相勸。
“你小聲點,好歹是錦城王妃,說不得的……”
“說不得,有什麼說不得的?是老娘把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有什麼說不得?呵,不吃老娘做的東西,以為老娘就樂意做給吃了麼?”
娘家嫂子又扯的袖:“春娘,你快別說了,仔細被人聽了去……”
“老娘就是要說。以為老娘是做給吃的嗎?老娘還不是為了……”王氏委屈得眼圈都紅了,想到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時雍,將眼前的木凳踢開,就走到一邊坐下,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
“這個小白眼兒狼,老娘就當白養活了十幾年……不認我,老娘也不想認了。老娘就是心疼,心疼老娘的那個乖,怕吃不下東西,鬧壞了子……嗚嗚,嗚嗚嗚……”
王氏是個能鬧騰的主兒,這一哭呼天搶地,宋長貴還沒下職就聽人說了,王大娘今日關張,飯館也不營業了,在家里大發雷霆,哭鬧不休。
宋長貴提前下職,回家去一番安。
可是,遇上這種事,他又能說出什麼來呢?
“他爹……”王氏揪住宋長貴的襟,地仰起淚眼,“你說,還會回來嗎?會嗎?”
宋長貴知道王氏問的是誰,心里劃過剎那的惻然,卻只能無奈地一嘆,手在王氏的背心拍了拍。
“春娘,節哀——”
“宋老三!”王氏氣得突然暴起,一把推開他,惡狠狠地罵,“你放的什麼狗臭屁。節哀?沒死人呢,節什麼哀?”說罷,就要挽袖子。
……
翌日,公主府就捎了陪禮的東西過來,還有陳嵐的口信。
一是替兒向王氏賠禮道歉,二是告訴,自己和寶音長公主過幾日要去天壽山,阿拾也會帶過去住幾天。
“走就走,又不是我家兒,與我何干?”
王氏說著負氣的話,可最后,還是難免問上一。
“這大冬天的,們去天壽山做甚?”
傳信的人想了想,覺得這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于是便喜滋滋地道:
“錦城王要盡孝道,重新修葺皇陵。那邊廂要祭陵,自然將一家老小都帶過去了。”
一家老小,卻是不包括他們宋家的人了。
王氏心里酸楚,擺擺手,說聲知道了,將人送出去,反手就關上了大門,然后吩咐家里的人。
“從今往后,咱們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別想著去靠那些不該靠的人……勤勞致富,聽到沒有?”
勤勞致富這話,也是時雍告訴的。
王氏不識字,卻找先生把它寫出來裱好,掛在墻上,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于是,王氏發完一通脾氣,看著那副字,又號啕大哭起來。
……
若問陳嵐想不想時雍,自然是想的。
只是和王氏那個潑辣的子不同,有什麼也藏在心底。陳嵐的心很顯之于,而且宋阿拾是的親生兒,即便有些什麼緒,也不便言之出口,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近來寶音子已有好轉,修葺皇陵的事,趙炔也曾專程過公主府,詢問過和陳嵐的意見,以示尊重。
大家是姐弟,這種事不能欺騙。因此,趙炔沒有瞞們,趙胤要修葺皇陵的真正意圖——說是修葺,只不過是為了給天下人一個說法罷了,實際上他要開陵,取出懿初皇后賠葬的那一面桃木鏡。
而取桃木鏡的說法,是為了喚回時雍的魂魄……
世上有沒有那麼玄妙的事,不得而知,桃木鏡能不能喚回時雍也不得而知,但無緣是寶音還是陳嵐卻都想過一件事——
喚回時雍,那如今的宋阿拾當去哪里?
對于任何一個母親而來,這都是兩難的選擇。
放棄任何一個兒,對陳嵐而言都是痛苦。因此,寶音得聞此事,什麼意見都沒有發表,只將決擇的權利給了陳嵐,而陳嵐選擇了“天意”。
如若當真有這麼離奇的事,那麼,便是們各自的命數。誰去,誰留,不去干涉,也干涉不了,權當是老天的意思。
“唉,這事是為難你了。”寶音嘆息一聲,握住陳嵐的手,“你我姐妹皆是命苦,只盼孩子們能安安穩穩,哪誰知,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