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乩館。
夜來風大,樹木在風中搖曳不停,無乩院里那一個專門為大黑造的“黑煞府”木門開著,被冷風吹得來回扇,打得啪啪作響。
黑煞府的狗主人沒有睡在這里。
回京這些天,大黑都睡在趙胤邊。
一個床上,一個床下。
大黑像一個監督的工頭,同趙胤寸步不離,尤其是有宋阿拾在的時候,那雙狗眼時常虎視眈眈,好像生怕趙胤被人搶了去似的。
有時候,大黑會將前蹄搭在床沿看合著眼做噩夢的趙胤,然后跳上床去,對著他的臉親吻幾下,以示安。有時候,趙胤實在難以眠,會拍拍側,示意大黑跳上來陪他。
以前時雍在的時候,趙胤是不許大黑跳上床的,現在他也不避諱了。當然,大黑更不避諱,一旦開了這個頭,便時常跳上去,心安理得地睡在趙胤邊。
這天風大,房間里的燈火,早已熄滅,線昏暗得看不清人臉。
趙胤躺在床上,旁邊躺著趴臥的大黑。
一人一狗,各自有各自的被子,互不相擾。
影影綽綽間,趙胤仿佛看到了一張悉的臉。
“王爺!”
趙胤有太久沒有聽到過時雍的聲音,太久沒有看過恣意的笑意,想念得竟是要發狂了一般……
他出手去,想將那如花笑攬懷里。
“時雍。”
撲!
眼前線突然一變。
大紅的囍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時雍慢慢地坐在床邊,一喜服鋪了一床,垂懸出曼妙的弧度,姿態悠飏。
趙胤恍恍惚惚,耳邊突然想起一聲爽朗的笑。
“侯爺好生福氣,娶了這麼一個小媳婦,長得這麼水靈,怪不得要當寶似的寵著……”
“催妝詩。佳人玉面小腰,翡翠羅云鬢搖……”
今日打扮得好生俏,與催妝畫的樣子一般模樣,大紅的喜服襯得更好。若凝脂腰若柳,只恨長夜非良宵。
“喜娘,快些坐福撒帳吃子孫餃子吧。”
笑鬧聲一道賽過一道,十分歡喜。
趙胤的腦子混,不知是夢是醒,今夕何夕。
眼前的兩個新人,并排而坐,男人將大紅的襟在時雍的喜服上。
夢里的趙胤不知自己是如何坐下去的,只覺得那一份漫不經心里,有掩埋極深的張。坐帳是男人想在婚后人一頭,可他心卻十分清楚,這個人不住。不遵禮教,不服管,更不懂男尊卑。趙胤知道的心里恨極了自己,卻不半分生氣,似笑非笑地任由夫人小姐們圍觀,狀若溫順地坐著,看著花生紅棗桂圓蓮子撒落一床。
“一顆花生一粒棗,榮華富貴萬年長。”
“男才貌是佳偶,合歡床上影雙。”
金樽玉合巹酒,二人相對而視,目復雜而微妙,趙胤看著一臉重彩的妝容上睫在輕輕地,他將手臂繞過的,閉上眼一飲而盡
“共飲合巹酒,同睡鴛鴦帳。兩姓一家,金玉又滿堂。好一對般配的小夫妻。”
趙胤分不清是誰在喜逐開地說話,打趣他們。
房花燭夜的場景像一幀幀畫在他腦子里快速地放映,不知道什麼時候,房里只剩下他二人了。
時雍就那樣平靜地站在他的面前,“我為你更。”
“沒人教過你規矩麼?”
那冷漠的語氣讓夢里的男人淌了一頭的冷汗,他怎麼會,怎麼敢那樣對時雍說話?趙胤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夢里的自己,一顆心焦灼難熬,很想手把那個人撥開,卻拂之不。
“雖為夫妻,仍有尊卑。在夫君面前,當如何自稱?”
“侯爺,記得你答應我的三個條件嗎?侯爺重諾,怎能反悔?”
“你在本座面前撒了多謊,是要我提醒你麼?”
“侯爺就不曾騙我嗎?”
“不曾。”
“對雍人園的誅殺令,侯爺當真不知?”
雍人園?那是時雍心里頭的一道疤啊。
趙胤心里鼓噪不停,心里想著:絕對不能說話來傷害,一定要和好生解釋,讓知曉事的前因后果——
“雍人園悖逆朝廷,死有余辜。”
不!這麼絕的話,他怎麼會說出口來?
“時雍。你是不是很得意?”
“時雍,你贏了。”
“時雍,你真是不怕死。”
“本座舍不得你死,卻能讓你換個死法。”
一道裊裊的輕香從銅爐里慢慢飄而出,房花燭夜,山雨來風滿樓。
喜帳下,慵懶的子帶譏誚,黑眸晶亮如有,一雪弱骨惹人憐,一把細腰不盈一握卻得他心如火燒。他整個人都快要燃燒起來,恨不得撕碎了……
可那雙小鹿般漉漉的眼睛,可惡又無辜。
趙胤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想要把人抱懷里,好好地憐一番,一解相思之苦……
“阿拾,你這個沒心肝的,可知爺有多想你?”
“你是去了哪里?”
一悉的熱浪涌上脊背,仿佛快要炸了一般,攪得趙胤腦海里天翻地覆,他激烈地抱,忘、忘我,低低地息著告訴這些日子以來的相思……
“做什麼這樣看我?”
“好看。”
趙胤不知何時沉的溫鄉,、恨、癡、纏在眼前一一掠過,最后全剩空白,以及無邊無際的夢,伴著他沉沉浮浮,一會上天一會地,恨不得就這般死在上……
如此旖旎的夢境里,他忽又聽到一陣雜的腳步聲,漫天的大火席卷著皇城,火苗像魔鬼的舌頭般瘋狂地焚盡萬。
趙胤看到時雍就在火中,朝他張開雙臂,祈求他相救。嫣紅的小一張一合,在無聲地呼喊,說“救我”。趙胤拔出了繡春刀,騰空躍起,想要斬開烈焰,將時雍從火中撈出來……可惜,無論他如何努力,一次又一次被火焰彈回,直到眼睜睜看著那鋪天蓋地的火焰將時雍吞噬……
“阿拾!”
“時雍!”
“阿拾!”
趙胤大聲喊,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烈焰中的人那雙眼,一直看著他,絕的、無助的、乞求的……漸漸被火焰吞噬,再也不見。
“阿拾——”
他的妻。
怎可不見?
趙胤站在烈焰面前,發現自己的上不知何時變了喜袍,大紅的喜像浸潤的鮮,帶著灼熱的炙烤,仿佛隨時要將他卷火中——
是他對不起阿拾,是他害了。
趙胤的心仿若被火焰燒穿了一個大,疼痛至此——
“王爺。”
門扉被敲得沙沙作響。
“王爺,奴婢有話要說——”
謝放看著面前這張悉的臉,嘆息一聲。
“你別敲了,有什麼事,待王爺醒來再說吧。”
宋阿拾眉頭拉下,表是說不出的凄惶,哀哀地看著謝放。
“謝大哥,就讓我同王爺說句話吧,再不說,我怕我……沒有機會了。”
“王爺!王爺!”
見謝放不答,又張地上前拍門。
謝放余瞄著,心里微微發沉。這位姑娘在府里安靜了這麼久,今日突然就發作了?
怕不是瘋了吧?
謝放看著,低聲規勸。
“你先回吧,待王爺醒來,我差人你……”
宋阿拾不理會,仍然執意地拍打著門。
“王爺!奴婢有話要說。請你準允奴婢進來說話——”
自時雍離去,趙胤已習慣一個人獨睡,也習慣了早起。因此這個時辰還沒有起的事,并不常見。
被敲門聲吵醒,趙胤扶著額際,頭痛裂。
“誰人在外面?”
謝放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宋阿拾已然搶在前面。
“王爺,是我。我有話要同你說。”
這些日子,宋阿拾看著趙胤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和從前沒有任何區別。在心里的趙胤,是過去那個鐵狠辣的錦衛指揮使,五軍大都督,殺人如麻,冷酷不近人。宋阿拾的意識里也沒有任何與趙胤的分,更別提什麼恩纏綿。因此,趙胤對眼前的宋阿拾而言,是如同上與噩夢般的存在,是一個不敢輕易的男人——
害怕,且畏懼。
趙胤看著千工床的帳頂,還沒有從那個混的夢里徹底地蘇醒過來,一個人安靜地坐了片刻,起去洗臉,這才發現臉頰有水漬的痕跡。
趙胤拉了拉上寢,走到銅鏡跟前……
鏡中倒映的不是他,而是時雍手拿發梳,輕拆云鬢,莞爾帶笑的俏模樣。
何是?
何又不是?
是。
趙胤沉默片刻,換裳,出口時嗓子低啞不堪。
“進來。”
宋阿拾是第一次來到趙胤的臥房,以前是不被獲準的。此時,趙胤已經整理好緒,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椅子上。
“奴婢參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