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紅鎮便是以種植靈草為主,主要供給對象是千里之外的向山,鎮上有很多醫藥鋪子,常年有尋醫問藥的低境修士來往。
時至臘月,鎮子外的千畝靈田并雪被覆蓋,沒有耕作的藥農;千余戶房舍組的鎮子上,人影也較為稀疏,閑來無事的居民,多是坐在茶館里圍著爐子,和過來采購藥材的外來人,講述著一件趣事兒:
近幾個月,松紅鎮上新搬來的一家三口,老夫妻,帶著個奇葩徒弟。
老爺子姓陸,喜歡喝點小酒,比較健談,會點劍法,放在臥虎藏龍的松紅鎮只能說平平無奇。
媳婦年紀小些,但也是四十出頭的半老徐娘,為人言寡語,深居簡出,算是踏實的老實媳婦。
而徒弟就不一樣了!
用松紅鎮老鎮長的評價來說,就是:除開干不好正事兒,其他方面都算千年不遇的奇才。
鎮子上其他男老,對此深表認同,畢竟這徒弟實在太離譜了。
一個二十來歲的帶小伙,長得也不算磕磣,整天不好好修行,也不禍害姑娘,就好吹牛皮,每天走街串巷逢人就瞎扯,遇上一只路過的野狗,都能拽著人家說兩句:
“道友,別裝了,自己人。冰原小狼王葉白眉認識不?那是我拜把子的老弟……啥?你問我什麼道行?修行修的是人世故,和道行高低有關系嗎……”
吹自己是得道高人、認識無數山巔名宿也就罷了,還吹的和真的一樣,整天一副‘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的欠揍模樣。
后來老鎮長看不下去,路過時說了一句:
“你小子吹這麼厲害,九洲四海皆兄弟,咋沒見你弄個門派,把弟兄召集起來?憑你小子這人脈,宗門牌子一打出,別說外面的仙家,向山都得把盟主位置讓給你。”
徒弟一聽,還真就給當真了,回去和年邁的老師父絮叨了幾句,就著手買下了一間關門的武館,換招牌準備開‘劍宗’,名字直接是‘鎮山’,下帖子廣邀群雄。
老鎮長見狀,直接就無語了。
鎮上的來往修士,對此自然沒人當真;外面的仙家,也不會真來捧場,捧場的也只是當個笑話湊熱鬧。
但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秋末向山仙師來收藥材的時候,還真送來了一塊匾額,上面‘鎮山’三個燙金大字,據說還是向山掌門手書的。
得到北狩洲霸主的認可,那這事兒可就不算笑話了。
‘鎮山’名列北狩洲仙盟名錄,奇葩徒弟搖一變,了有份的‘仙門嫡傳大弟子’,理論上來講和向山嫡傳平起平坐,老鎮長見了都得正兒八經一聲‘左主’。
不過左主份有了,半點真本事沒有的底子沒變,還從‘荒山兩極’晉升為了‘九洲兩極’——左凌泉算是東洲下一任首腦人選,如今無疑是九洲最強主;而九洲最弱主,野宗門里面都找不到比松紅鎮這位更弱的。
鎮子上每天看熱鬧捧場的人多,但沒人真失心瘋到,把娃兒送去‘鎮山’拜師學藝,開宗小半年,到現在還沒招到一個弟子。
再有些天,就是年關,鎮子百姓起早置辦年貨,雖然才是烏漆嘛黑的凌晨,街巷間已經有了不燈火,約傳出賣聲:
“包子……”
“賣煤咯……”
……
偏街老藥鋪對面,是一棟剛翻修過的大院,門上掛著一塊匾額,‘鎮山’三字,在燈籠的芒下熠熠生輝。
門外的臺階上,擺著一張招兵買馬的桌案,旁邊還立著牌牌,上面寫了很多招收弟子的規矩,但都被筆劃掉了,只剩下一句——招徒,人妖不限,不收銀錢,直門,包教包會。
桌案下放著火盆,穿棉袍的年輕人,大早上爬起來開‘山門’,顯然有點困,正趴在桌子上睡回籠覺,桌上還放著一把扇子一把劍。
老藥鋪的掌柜打開鋪門,瞧見此景,不僅暗暗搖頭。
不過寒冬臘月這麼睡沒被凍死,說明左主也有點微末道行,老掌柜也沒打擾左主說睡大覺,剛想進屋,忽然發現一只五彩胖球,“噗噗噗——”煽著翅膀從房頂上落下,掉在了桌子上。
老掌柜一愣,仔細看了看,以為是誰家惡作劇,就開口道:
“誰家養的?還染五六,把左主驚到,你們擔待的起?”
“嘰?”五彩球跳著轉過,怒目而視。
正對門,呼呼大睡的左云亭,被老掌柜的吼驚醒,睡眼惺忪抬起頭來,瞧見面前五彩繽紛的胖球,驚的一脖子:
“嘶——道友何方神圣?”
團子聽見聲音,又回過頭來,“嘰嘰嘰……”打招呼。
左云亭仔細看了幾眼,才認出面前的胖鳥是誰,滿眼驚疑:
“你怎麼變了?”
說道這里,左云亭又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心中一驚,連忙左右打量。
這一看,左云亭便發現,遠街角,兩道人影踩著積雪走來。
前面的是個尋常修,從著到長相都普普通通,轉過頭就記不住那種。
后面則是個年輕劍俠,容貌有所遮掩,但能認出是誰。
左云亭滿眼意外,不過反應快,和對面老掌柜說了句:“瞧瞧,又有老友上門道賀,老宋,你猜猜這兩位是誰?”
老掌柜掃了一眼,口是心非恭維道:“以左主的人脈,這兩位肯定是一方巨擘。你好好接待吧,老頭我先進去了……”
左云亭擺了擺手,目送老掌柜進屋后,才起跑到兩人跟前,又驚又疑詢問:
“老七,你咋跑這兒來了?這位是?”
左凌泉從玄江而上,路過松紅鎮,梅近水說五哥在這里落腳,自然要停下了稍作探。
看到五哥依舊歲月靜好,左凌泉心已經放下了,輕笑道:“剛好路過,順便過來看一眼,這位是我朋友,五哥崔姑娘就好。我還有點要事,可能待不了多久,還請五哥見諒。”
左云亭一聽這個,面凝重幾分:“啥事兒這麼著急?還親自跑到這地方來?準備去暗殺異族老大梅近水?”
梅近水正打量與門頭不比例的大匾額,聽見這話,眨了眨眼睛:
“???”
左凌泉都驚呆了,沒想到五哥見面就這麼不要命,他微微抬手:
“這話可說不得,走進屋吧。”
左云亭帶著兩人進小武館,認真道:“凌泉,你要真為這個而來,我這當哥的可得勸你一句。以我在這里走訪來看,梅仙君在市井間風評不錯,不是我們那邊傳的魔頭,而且比我們那邊辦事有人味多了。”
左凌泉略顯意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是嗎?”
“是啊。”
兄弟倆閑談,也沒太多講究,左云亭請梅近水落座后,還給團子放了把瓜子:
“老陸媳婦你知道吧?就是我師娘。當年老陸不懂事,把媳婦拋下跑,我師娘差點活活等死,最后還是梅仙君用人脈,把師娘弄到這邊來,還用神通讓其休眠,才等到老陸浪子回頭。就憑這點,我就欠梅仙君一個大人,你要是想對付梅仙君,怕是得問問我手中的劍。”
“嘰?”
正在吃瓜子的團子,微微歪頭,意思很明顯——大左,你怕是在自尋死路!
左云亭并不愚笨,只是沒正形罷了,看懂了團子的意思,有點不開心了,當即握住劍柄:
“不信是吧?凌泉周游四方幾年,我可也沒閑著,這幾年夜以繼日苦修,道行突飛猛進,已經躋練氣八重,要不我和凌泉比劃比劃,給你開開眼?”
團子點頭如啄米,示意趕快讓鳥鳥開開眼。
左云亭還真來勁兒了,當即就要起,和左凌泉比劃比劃劍。
左凌泉是真怕五哥的瘋魔劍法,畢竟耍起來敵我不分,老劍神來了都不一定能看穿下一步。他抬手道:
“不用不用,五哥的劍我心知肚明,我再厲害又豈能和五哥刀劍,三嬸兒知道非和我娘告狀不可。梅仙君確實和正道傳聞中不大一樣,不過仙魔爭鋒,能當首腦的人,都不能用善惡評價,彼此所行之道不同罷了,各執己見,有時候發生沖突也沒辦法。”
左云亭重新坐下來,擺了擺手:“什麼道不同,修行中人就扯這個,在我看來,都是吃的太飽沒事干,才琢磨那些七八糟的。咱們正常人,明知對方不壞,還打生打死,那不是腦殼有水嗎?啥事兒不能坐下來談?梅仙君不開竅,你就不能想辦法說服?”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瞄了下梅近水:
“這怕是有點難度。”
“有什麼難度?你長得又俊,劍舉世無雙,這麼好的條件擺在這里,說服不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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