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夢
江北大營。
夜風颯颯,帶著深秋的寒涼拂過帳篷,未掀起厚重的簾子,反倒吹得銅盆裏的火苗搖晃個不停,影影幢幢,猶如黑舞。帳篷裏的兩個人卻毫不其擾,郎妾意,正當濃時。
“驚瀾,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王府啊?”
楚驚瀾的視線從城畿布防圖移到夜懷央上,見翹著小趴在床上看書,與原先在瀾王府閣樓上的時候一模一樣,他的眼角頓時卷起細微悅意。
“怎麼?想家了?”
“想瀾瀾了。”清音出些許失落,連帶著的緒也急轉直下,“也不知道它在別人家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吃好睡好。”
“你不是特地代過懷信要安置好它?他辦事你還不放心?”
夜懷央撇撇道:“放是放心,可現在兵荒馬的,誰知道那戶人家能不能照看好它……”
楚驚瀾凝眸看了半晌,忽然朝出手,“過來。”
“做什麼?”夜懷央問歸問,還是利利索索地爬起來,剛走到桌案前就被他扯進了懷中,一雙鐵臂跟著橫在側,與桌案連起來形一個狹小的圓圈,將錮在其中,瞅著他那霸氣而幽魅的眼神,霎時被逗樂了。
這不是話本裏的場景麼?
楚驚瀾看樂個沒完,劍眉微挑,語帶三分危險:“笑什麼?”
“笑你像話本裏的男主人公。”夜懷央同他嘻嘻哈哈,忽然話鋒一轉戲謔道,“就是年紀大了點。”
話音剛落,冷不防腰間來一指,正中的,驚著到躲,楚驚瀾卻收手臂箍得無法彈,撲騰了幾下使不上力,隻能生生捱下這磨人的一指,又哭又笑的不過氣來。
“當初使勁渾解數來追我的是你,現在嫌我老的也是你。”楚驚瀾俯下膛將得更,手指又用力一,“要不我幫你挑個別的?”
夜懷央眼淚都出來了,已經沒勁掙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不不……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其他誰也不要!”
“當真?”楚驚瀾瞇著烏眸問道。
“真的真的!”夜懷央點頭如搗蒜,生怕他的魔爪又過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跟著你,天地為證!”
楚驚瀾滿意地勾起角,剛要吻上那雙呼哧呼哧吸氣的紅,突然心口一痛,接著便麻麻地蔓延開來,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他的心頭,他子晃了晃,不控製地朝旁邊倒去,卻還念著坐在上的夜懷央,手將推開,誰知十指所到之竟了重影,空空,徒留一個人形,他駭至極點,驀地大喊出聲。
“央兒!”
隨著這一聲痛徹心扉的呼喚,楚驚瀾終於從夢魘中醒來,容蒼白,額頭布滿冷汗,像是失了魂一樣。
良久,他從榻上支起,不料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回想起剛才的形他立刻轉頭朝桌案那邊看去,在看清楚影中站著的那個人之後,充滿期待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那人腮幫子咬得死,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半天才從門口走過來,挑亮了銅枝燭燈,然後轉過子怯怯地喊道:“表哥……”
楚驚瀾漠然問道:“何事?”
孟忱把端來的藥放到他面前,小聲道:“時辰不早了,你該喝藥休息了。”
“知道了,你去吧。”楚驚瀾拿起瓷碗仰頭喝,然後隨意往邊上一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像是察覺不到其中的苦味,孟忱見看著他這副模樣,不知不覺地摳了指甲。
三個月了,夜懷央都死了三個月了他還是放不下!心裏想的念的是,連做夢喊的都是!自己天天在旁悉心照料,居然比不過一個死人,當真是氣難平,恨難止!
楚驚瀾見站著不,眉目間愈發疏冷,剛要開口趕人,忽然聽到唐擎風在帳外低聲喚道:“王爺,前方有戰報。”
“進來。”
楚驚瀾揚聲傳他帳,他立刻踏著沈穩的步伐進來了,走到跟前才發現裏頭還有別人,頓時有些尷尬,不由得停在了原地。孟忱也知孤男寡要遭人非議,咬著看了楚驚瀾一眼便扭出去了,甚是不不願。
唐擎風聽著腳步聲遠了,這才說起了要事:“王爺,關中軍的先鋒部隊已經在渡江了,夜將軍一騎在前,馬上就要到達營地了。”
“本王這就過去。”
楚驚瀾撐榻起,突然嚨一,不由得掩袖咳了起來,唐擎風急忙上前查看,楚驚瀾卻把他擋開了,止住之後對著線一照 ,袖上盡是斑斑跡,看得唐擎風心驚跳。
“王爺,您又開始咳了?屬下去找陸大夫來給您看看吧!”
“不用了,莫驚他人。”楚驚瀾換了件外袍,又漱了漱口,剛準備離開帥帳,忽然想起了什麼,回把原來那件服裏面裝著的玉佩取出來並掛回了腰間,著那悉的紋路,將將下去的腥甜幾乎又湧至間。
“本王讓你查的那件事進展如何?”
唐擎風楞了楞,旋即一五一十地待道:“回王爺,屬下已經仔細地查過,孟姑娘說的確實是實話。”
楚驚瀾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擺手道:“再去查。”
“是,屬下知道了。”唐擎風略一躬,大步離開了帥帳。
這會兒楚驚瀾倒不著急去見夜懷禮了,轉手起那隻瓷碗看了許久,眸沈得發暗,似有什麼東西翻湧著快要沖出來。
神策軍抵達江北之後,孟忱孤一人跋涉到軍中來投奔他,說起發生變故的那一天便涕淚漣漣,反複責怪自己太過遲鈍,沒能在軍闖瀾王府之前及時帶著夜懷央從暗門逃跑。後來獨自逃出來之後就立刻出了城,一直到京畿範圍外才停下來,在小鎮找了個客棧一住就是兩個月,直到聽聞楚驚瀾打到了江北才來與他會合。
楚驚瀾聽完就讓去休息了,等人消失了,他的臉才逐漸顯出異常來。
這幾個月以來他每時每刻都在思考夜懷央和謝家究竟是怎麼暴的,夜懷央自不必說,行事雖然大膽,但最擅長遮掩,從他們好了這麼久都沒出破綻就可以得知,而謝邈向來就是個穩實的,再加上在謝家耳濡目染了這麼多年,手段亦非常人能比。
那問題究竟是出在哪兒?
楚驚瀾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個圓環無懈可擊,隻能從部擊破,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叛徒。謝家那邊他不好下定論,或許是謝邈用人不慎,但見過孟忱之後他突然萌生出一種想法,可怕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會不會是孟忱出賣了他們?
整座王府有多武功高強的天棲樓護衛被活捉,就隻有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子逃了出來,即便有機關相助到了外面,如何逃過巡邏軍的眼睛功離開王都?要知道那個時候城門肯定已經戒嚴了。
這些謎團恐怕隻有找到夜懷信和辭淵才能解釋了,在此之前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的線索,他隻想為夜懷央報仇,不管對方是誰。
思及方才的夢境,他難以忍地閉了閉眼。
“什麼上窮碧落下黃泉都不離不棄,央兒,好不容易夢一次,你就這樣騙為夫。”
他抹了把臉,再睜開眼時又恢複了淡漠疏冷的樣子,所有思念和意都斂進了心深,即便痛得鮮淋漓也不曾洩分毫。
就在這時帳外約傳來了喧囂聲,他知道是夜懷禮到了,隨即往議事的帳篷走去,結果兩人在門口撞個正著,甫一擡眼,看見彼此的模樣頓時都說不出話來。
這一路從北地打過來楚驚瀾幾乎就沒歇過,日以繼夜地布置戰並親赴前線,再加上心備煎熬,整個人已經形銷骨立。
夜懷禮這段時間也不好過,跟滔王對戰時了傷,又連日急行軍從南邊趕來與楚驚瀾會合,本來已是強弩之末,可夜懷央的仇還時時刻刻掛在心裏,令他強撐到現在。
邊上的楚崢河瞧出了其中的微妙,於是笑著打破了沈默:“好久不見啊,夜將軍。”
夜懷禮回神,淡聲道:“榮郡王。”
楚崢河走到兩人中間,展開手臂推著他們朝帳走去,邊走便道:“北地軍和關中軍兩地戰這麼久,今夜總算是會合了,可喜可賀!來來來,有什麼話我們進屋再說!”
帳前的守衛旋即掀開了簾子,三人並肩而,首先映眼簾的是一塊巨大的沙盤,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旗標和卒子,儼然已經演練過許多次。
夜懷禮此番前來正是要與他們商量明日的麓山之戰該怎麼打,見此形便迫不及待地研究了起來,誰知還沒把沙盤裏面的排兵布陣完整地參詳一遍,帳外忽然傳來了急報,三人陸續擡頭,隻見一名影衛沖進來跪在了地上,膛起伏不停,像是剛從外面疾奔回營的。
楚驚瀾凝目問道:“何事?”
影衛伏於地面沈聲吐出一句話:“王爺,嶽大人被殺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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