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看那人的臉,原來是表姐羅白瓊,於是拉著說:「一起走吧,先出去這裡再說。」方自走了幾步,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小腹上著一把短劍,而劍柄……就握在表姐的手上!
「你……」剛想張口說話,又覺得背上被重擊中,臟腑創。
吃力地轉過頭,見朱權和周菁蘭站在不遠,一人拿著一把流星錘,揮舞著大笑道:「咱們來個比賽——打中四肢,得三分;打中和背,得五分;打中頭和臉,得八分!」
旁,表姐羅白瓊拔出了短劍,裡尖聲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說!你施展了什麼狐手段,引得梁弈州對你念念不忘,日里跑來打聽你的事?你去死,去死吧。」說著又連續刺了數下,「去死!去死!去死!你這個勾引姐夫的狐子,我要把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能超生!」
自己大口吐著鮮,重重倒在地上,閉眼之前,看見周菁蘭的流星錘向自己的臉飛來,歡呼道:「哈哈,我得了八分!這回沒了漂亮臉蛋,看誰還肯多瞧你一眼!」
全劇痛,眼前一片昏黑,卻仍覺到有人正在自己上……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耳邊轟鳴不止,傳來那些人的說話聲:
「……好孩子,大舅舅才是你的親舅舅哇!羅川穀和羅川樸雖然也是你娘的哥哥,但終歸和我們兄妹不是一個娘生的,分上疏遠多了。因此,中書省知事的缺,怎麼也不能落到外人手裡……」
「……別聽他胡說,逸逸,你良心說,我這二舅可曾虧待過你?你和你娘兩次被攆回羅家,你二舅母可曾把你們拒之門外?做人得有良心啊……」
「……清逸啊,你三舅空有一腔熱、滿腹才華,卻不能為國效力,心裡苦啊!還好有你這麼個爭氣的外甥,嫁給了寧王,又得了工部尚書大人的賞識。你隨口說上一句話,比我們這些人削尖了腦袋鑽一輩子還強,還請你看在你娘的份上……」
「……喂,別睡,別睡!逸姐兒,大舅母有個事兒想跟你商量商量。常將軍的二公子,就是那位故國柱常遇春的嫡孫,他文武雙全、年有為、瀟灑拔,你表侄看了一眼就相中了,弄得茶飯不思的,嘖嘖,人都瘦了一圈兒,心疼得我坐立不安。煩你在中間給拉拉紅線,假如這事兒了,你表侄就是將軍夫人,你臉上也有……」
「……逸姐兒,老知道你心裡怨羅家對你不好,可你這不也平平安安地長到了十四歲?說到罪魁禍首,還是那個殺千刀的何敬先!無無義的狗東西,讓個窯姐弄得五迷三道的,還娶回家做了正妻,這些年從沒有來找過你們娘倆兒一回。那個何阜更不是個東西,你娘好好的一份兒嫁妝,田產宅子,金銀細,全倒了這個白眼狼……唉,老也知道你是個苦命孩子,可憐見的,也不忍多要求你什麼。可羅家裡住的人都是你的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須得謹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羅家榮耀了,你在王府里也有底氣,對不對?你怎知將來靠不上羅家?」
「……你就聽三舅母一句勸吧,逸姐兒,無論如何,你還有個親娘住在羅家呢。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做任何事之前,你都應先想想你娘……一輩子心裡都苦,除了你這個兒,還能指誰?扶持咱們羅家,就是孝順你娘……」
「……逸姐兒,當年,你娘抱著兩歲的你披頭散髮、哭哭啼啼地回羅家來,羅家和何家從此徹底決裂。別怨二舅母說話難聽,你上流著何家的,咱們又沒義務替何敬先養便宜兒,大可把你直接扔出門去,可咱們沒人這樣做。你外祖母雖把你送到農莊上,可也是每年五十兩銀子地送去,給你請媽買丫鬟的。逢年過節哪一回裁服,也忘不了給你留塊好料子,說等你長大了添嫁妝,讓我們這些當兒媳的瞧著都眼熱……沒有咱們羅家養你十幾年,你早就死在大街上了!咱們全都是你的大恩人!」
「小逸,小逸!醒醒,小逸!快醒醒!」
何當歸聽見形形的人跑來,跟瀕死的自己說話,前赴後繼地在自己的口上,直走自己的最後一口氣。此時,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斜過來,一下子就蓋過那些嘈雜的說話聲,把自己從夢魘中拉出來。
何當歸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了真靜圓圓的臉龐,出一個笑,道:「呵呵,原來是夢。」
真靜哭著說:「你一邊睡覺一邊流淚,我瞧著不對就喊醒你了。小逸,對不起,我只找到這個,你將就著吃一口吧,吃了病就好了。」說罷,舉起一個土黃的窩窩頭。
想起剛剛的事,真靜就氣苦不已。
平日里,雖然也常被師姐們欺負,但都不放在心上,覺得年長道姑「管教」一下年道姑是應當應分的。可今天才發現,那些平時很尊敬的師姐,一個個都是那麼尖酸刻薄、險惡毒,毫無出家人的慈悲心腸。
剛才真靜跑到靈堂,卻發現真韋、真評、真恭、真明幾人正在端走靈堂的瓜果點心,丁點兒都沒剩下。連忙過去攔下,說那是何小姐家裡送來的祭品,應留給何小姐吃。真韋幾人沒聽完便冷笑,祭品是給死人吃的,何小姐想吃也容易,再躺回棺材里,祭品立馬還給!真靜又分辯了幾句,真韋們立刻就怒罵,好個沒臉的,才給姓何的披麻戴孝燒了兩天紙錢,現在又扮起孝子賢孫來了!在道觀里論資排輩,你算個老幾,也敢跑到師姐面前活現世?
真靜想到了大師姐真珠,就跑去房裡求助。但真珠不在房裡,院里的使老婆婆說,真珠被師父派下山,給新來的貴客們買魚買去了,要明天中午才能回來。
後來,真靜又跑去廚房找吃的,可晚飯時辰早過去了,揭開所有的鍋蓋一通翻找,就只在籠屜里找到了一個冷冰冰的窩窩頭。於是,真靜就抓著窩窩頭,邊哭邊跑回東廂,一進門就看見何當歸抱著被子,皺著眉閉著眼,淚流不止,覺得不對勁就連忙醒。
何當歸掙扎著半坐起,接過窩窩頭,一分為二,道:「來,一起吃吧。」看到真靜往後,何當歸抬手扯住,堅持把半個窩窩頭放在手裡,輕輕道:「以後,有我的就有你的,快些吃。」
兩人默默咽下了干的窩窩頭,真靜又試了試何當歸的額頭,焦急地道:「燒一點兒沒退下去,還是很燙手!」
何當歸蹙著眉頭想了想,問:「你有繡花針嗎?要細的。」
真靜愣愣地點頭:「這黑燈瞎火的,你還要繡花嗎?一定是腦子燒糊塗了吧。不如我再去找找師父,求給請個郎中……」
何當歸打斷,繼續說:「聽好了,給我拿來最細的繡花針。再去後院的北牆角下,從左數第四塊磚頭,用力推開后你會看見一個酒壺,把它拿來給我。好了,傻妞,別發獃了,聽清楚了嗎?北牆角下左數第四塊磚,要悄悄地去,別讓人看見了。」
然後,何當歸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狂放而張揚,一雙眸子如同月下的井水,幽艷得令人窒息,「我的恩人那麼多,如今一個還沒見著,我怎麼捨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