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能去?」何當歸皺眉看手藝人。
手藝人的嗓子像被車子碾過,低得可怕,但再可怕也可怕不過他的臉。只聽他說:「現在那棟滅門宅院中,舊的痕跡全部被一洗而空,什麼都沒留下,就像連一隻螞蟻都沒死過一樣!」
「這個我知道。」已從陸江北那裏聽過了。
手藝人又說:「那您可能也知道,那些殺手不知接了誰的命令,將宅子裏的死人和跡都抹去后,又買了一批新的下人,用著從前死人的名字,還服侍著那座宅子。」
「知道他們的目的嗎?」
「這個麼,大約他們並不知郡主您曾去過,您去的時候,他們正好躲懶出去了;等您離開后,他們才回來重新佈置宅子,想讓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只是沒想到,案早被郡主給識破了——這是公子勘察現場時說的。」
「那,他們殺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手藝人道:「公子說,據您描述的現場況,屋裏的桌櫃沒有被翻找過,貴重的金銀細都在,只有人全死了,平均每人中了十刀以上。照那麼看的話,是報復尋仇的可能,高過打劫殺人。也有可能是江湖仇殺,畢竟住在這裏的聶大俠從前也是刀頭的黑道人。」
「江湖人找聶淳尋仇?」何當歸挑了挑眉,打從心底不相信。假如是聶淳惹來的一場天禍,他絕不可能一走了之,而那堆死裏面沒有聶淳的。
手藝人覷了一眼,才猶猶豫豫地說:「正是如此,所以小人勸郡主還是惹為妙。」
兩人邊說邊走,不覺來到那座兇宅的後巷。何當歸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安分守在這兒,我去宅子裏看一眼就出來。」
手藝人面一變,堅決地阻攔道:「不行,這座宅子是人監視的,萬一您有半點損傷,小人的祖孫三代都無面對公子了!就請郡主為己安全計,不要……」
「啪!」
何當歸拍了一下他的肩井,將路邊的一筐茅草蓋在他的上,很民主地徵求他的意見:「還需要封啞嗎?我對點不大在行。」
手藝人快哭了,或者說已經流下了他的男兒淚,求道:「郡主,您聽小人說哇,真不能去兇宅,縱使要去,也應該是小人的賤命以犯險,您是金枝玉葉,白玉觀音,妙手醫仙,您還是公子心尖尖上的……」
「打住!」何當歸不了地打斷。這位仁兄口中的人絕對不是,連認都不認識!
盯著手藝人的淚臉,慢慢說道:「我能聽出來,你的話有真有假,還瞞了最重要的部分。一則,江湖仇殺的理由我不能接。二則,滅門案過後,孟瑄親口說了會理此事,現在兇宅還沒收復回來,還是在敵人的監控下。這讓我奇怪之餘,又不得不往深猜——兇宅有什麼魅力,能為一個『兵家必爭之地』?」
手藝人張口結舌,呆若木。現在,何當歸給他的覺就像另一個七公子,一樣的眼神,一樣的睿智,一樣的氣勢,一樣的皓月之輝不可蔽於烏雲。
無怪乎公子會將郡主看的如此之重,原來他們是同一類人!
最後,手藝人只得垂下眼瞼,代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實,「其實,我們的人早就著了殺手的底細,只是對方太強,連公子對上他們的時候也兇險異常。公子又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只好先擱置了這一端——求郡主莫要因此怪責公子不盡心,實在是對方太強了。至於他們為什麼特別看重這一座兇宅,小人就真的一無所知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何當歸聞言卻大吃一驚:「你是說,連孟瑄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有多人,領頭的人是誰?」
手藝人答道:「那一伙人里面的總共有十一二人,可能還有後續力量,帶頭指揮的是個師爺打扮的人,看上去不懂武功,只管發號施令。」
「孟瑄鬥不過那十二人?」
「準確地說,對方上五個人,公子只能勉力戰平,對方又多來了一個人,公子就了不輕的傷。我們未央宮的下屬,連四位壇主在的八十九人,也想儘力護公子周全,但是無人能在對方的手裏走三招,最後全掛傷敗陣,還反過來讓公子救我們,慚愧萬分。這是三日前發生的事。」
何當歸心驚,照這種形容,簡直就是絕頂高手組的戰團!京城裏怎麼還有這樣一勢力?
手藝人憂心忡忡地回憶著說:「昨晚,公子又進宮一趟,出來宮后,熠彤公子急火火問藥房要了大還丹和金創葯,聽說是公子肩上了劍傷,流了很多。」
何當歸呆愣,訥訥追問:「你是說,孟瑄先在殺手那兒了傷,又在皇宮中了外傷,所以現在是傷上加傷?」
手藝人反問:「郡主不知道嗎?」
「……他沒告訴我。」
手藝人頓時變一對星星眼,崇拜而憧憬地說:「公子就是那樣的人,不管多刀劍加,不管境況如何險惡,從他上從來都看不到一狼狽。跟著公子走,永遠都不會缺信心,這就是我們所有人追隨公子的理由!」
何當歸低頭思索片刻,然後抬頭微笑道:「看在你這麼多的份兒上,我就不點你啞了,所以你善自珍重,別狼,會引來更多的黃鼠狼哦。」
「什麼?郡主你還是要去!」手藝人不可思議。哪有明知是死,還自己上門送死的?
何當歸沉聲代:「你上的道大約一個半時辰后就會鬆,到那時,若我還未歸,你自走你的路,既不許你冒險進宅子裏找我,也不許你回去跟孟瑄打小報告。聽清楚沒有?」
手藝人瞪眼:「這,這如何使得?公子知道了,他會瘋的!」
何當歸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我跟那些殺手有點故舊,現在打算去攀攀,理好的話能讓雙方化干戈為玉帛,我們不是了個強敵嗎?反之,如果你泄了消息而置我於險地,孟瑄才要跟你沒完沒了呢。」
「真……真的!」
「當然了。」何當歸挑眉,「我從來不騙聰明人。」
「那……請您千萬保重!」
「也請你保。」
「小人遵命。」
這個變裝手藝人的探子真名戴品,是齊央宮的教眾,從爺爺輩起就跟著上一代魔主孟兮翻江倒海。但何當歸併不認得他,甚至連他的名字也沒問,就把這麼個天大的包袱丟給他背了。
戴品當時就覺得提心弔膽,兩個時辰后他的道解開,何當歸沒回來,他又多等了四個時辰,直到天黑,四周空氣中暗喻的危險被無限放大,何當歸的音訊仍是石沉大海。
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這句俗諺在戴品的心間徘徊。
弄丟了公子最重要的人,他愧得沒臉回去,只用疊字信傳了個普通的信號回去,報告一切如常。等到第二日天明,戴品又一大早去兇宅周圍探聽消息,見大門打開,眉目慈善的管家正在施捨乞丐,戴品靈機一,也弄了套乞丐裝去要飯。
吃了兩個包子,他還是一臉的樣子,可憐地說:「行行好吧,小人有的是力氣,會劈柴挑糞,只求兩餐飽飯,有個睡覺的馬圈就!」
管家看他長得不算嚇人,宅子裏又正好缺一個干力氣活兒的壯丁,瞌睡有人送枕頭,何樂而不為?
於是,戴品功潛進了宅子裏。他很勤快地四走著,什麼活都包攬下,沒活就灑水掃地,實際上是為了找尋何當歸的蹤跡。
是在小黑屋裏挨呢,還是在室里哭呢……戴品有了各種心理準備,但真正看見時還是驚愕了。
因為他看見,何當歸著鮮、容煥發地坐在廳堂上烹茶,素手蘭指,旁邊坐著三名笑容可掬的老婦人,都等著奉茶。這麼和諧的場景,實在讓戴品下咚咚落地,在他的心裏,這個死過很多人的地方太不吉利,多站一下都骨悚然。
那三名老婦人穿金戴銀,都不像是這裏的下人。既不是下人,那就是買下兇宅的新主人了?戴品瞇眼觀察,心中疑雲重重。
這時,何當歸的香茶好了,將碧綠滾沸的茶漿慢慢注進三隻小玉碗裏,的臉都被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隨後是奉茶,一名老婦面前一個玉碗,各自開始品茶。何當歸靜立一旁。
「砰!」
「砰!」
「砰!」
三聲悶響之後,喝了茶的三名老婦陸續栽倒,殷紅的汩汩從裏冒出來,子痛苦地搐。藏在窗外的戴品大驚,差點暴了自己。
其中一名老婦怨毒地仰頭看何當歸,怒聲大罵:「死丫頭,你竟敢下毒?」
何當歸平靜道:「原本是不敢的,可我那一整包蒙汗藥都被人走了,手頭上缺毒藥用,剛巧路過外面的夾竹桃林,就收集了點花,沒想到這麼管用。」
「你!」
那老婦氣不能言,臉漲深醬紫,用一種憎惡並苦大仇深的目死死盯著何當歸。戴品覺得老婦跟何當歸一定很大仇,像要生吞了似的。
何當歸繞著三名老婦踱步,問:「你們有誰願意告訴我,口令是一句什麼話嗎?夾竹桃花的毒可大可小,幾位都是識時務的長輩,定然不願與我這小子認真計較,對嗎?」
另兩名老婦疼暈過去,而那個怒視何當歸的老婦咬著牙,蘸在地上寫下「天理不容」四個大字,也一歪脖子昏死過去。
天理不容?什麼意思?
戴品往屋裏探頭,想看清何當歸的神,腦後卻突遭了一記重擊,眼前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