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什麼，小的聽不懂。」廚子腦門冒汗。何當歸盯著他冷笑，把他笑得很心虛。

旁邊有個膽大的，幫腔了一句：「我們哪敢說謊，的確是將軍在紫霄姑娘的帳篷里住著，我們捉到了門口，不敢進去捉。」

何當歸的目和瘮人的笑容在空中一轉，落到說話者的上，對方打個激靈，閉了。而且周圍都沒有人再有勇氣說話，實在是讓人做惡夢，後悔在這個事裏一腳。

剛才還很嘈雜的一群人，此刻雅雀不聞，個個像被貓兒叼了舌頭。

一片風慘淡中，何當歸笑呵呵地問：「你們口口聲聲稱將軍在這個帳篷里，有誰是親眼看見了，能站出來作證的？」

有個幾人緩緩舉手。

何當歸拋出一句話加：「先前聚眾嚷嚷，可認作口誤；現在當眾指證將軍，一旦不屬實就犯了軍法，各種軍和罰跑圈，各位可擔待著點。帳篷上的人影，和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這兩者是有區別的，不用我跟各位細說了吧？」

舉手的幾人立刻收回了手，附加拚命搖頭。

何當歸巧笑倩兮，興緻地問：「既然沒一個人親眼看見，還能為一個沒影兒的事在安靜的主營里喧嘩如斯，你們若不是吃飽了撐的，還不是拿了某人的好費，替敗壞將軍名譽？」

小陶著眼淚說：「就是，那個兇人的心腸也忒歹毒了！」

廚子急忙否認：「冤枉啊，小人沒拿過什麼好費，實在是那幾隻……」

「軍中的伙食倒真不錯。」何當歸話鋒一轉，「早晨第一頓就有吃，想想就流口水了。我來這兩日見伙食寡淡，一直覺得你們都是林武當下山的俗家弟子呢。」

「這……」

「早膳做好吃的，將軍和我也有份兒吧？」

廚子賠笑：「這是當然，那些鴨全都是給將軍和將軍夫人加菜的，是前日裏熠副將特來囑咐的。」

「啪！」

何當歸突然拍手，嚇了眾人一跳。瞇起眸，愉快地說：「這不就結了！我夫妻二人脾胃失和，決定不吃鴨改吃素了。各位別忙活了，還是速速去準備軍士們的吃食吧，他們才是第一位的。」

這些火頭兵面面相覷，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好作罷了。

領頭的人想道，反正紫霄姑娘出一錠金子，只是買他們把將軍和在一起的事兒鬧大，鬧得軍中上下無人不知的地步。現在也算圓滿完了，紫霄姑娘也會滿意的。

眾人正要散去時，只聽一聲男斷喝，「慢著！」

低沉如石，威如山，直直地下來。

那些火頭兵回頭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都出了一點畏懼的神，比對著何當歸的時候畏懼多了。

只聽那人厲聲說：「燕州兵自從南歸之後就異常懶散，皇上早就疑心是帶兵將領不盡心，在營中尋歡作樂，如今一見，果然不假！似這等況再不嚴治，以後更要無法無天了，本監軍決不能坐視不理！」

火頭兵人高馬大的，圍了何當歸一圈，正好擋住的視線。只能聽見自稱監軍的人的聲音，冰冷嚴苛，看不見本人。

忍不住反駁道：「我前日和天子討論起燕州兵的演，天子還對孟將軍讚不絕口，聽說他為救將士而親馬陣，差一點被箭傷到，天子擔憂得眉頭蹙。閣下是哪位監軍，在幾品，怎能任意顛倒黑白？」

「顛倒黑白？」那人冷笑，「何當歸就是何當歸，一張巧慣會狡辯，從朝堂到軍中，被你染指過的地方都是烏煙瘴氣。」

訝異挑眉：「好大一頂帽子！我何時開罪了閣下，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凡事就事論事，更何況是軍中之事。閣下東拉西扯的瞎掰，究竟與孟家、與我有何舊怨？」

那人語調森然：「本監軍不屑與子吵架，你也不配。」

人群自分開，讓還沒見面就火藥味兒十足的兩個人打了照面。

何當歸是暗紋棕，長發梳頂髻，有點類似男子打扮。對方是個高八尺的闊背男人，穿著亮綠的四品袍，卻是天生相，長眉細眼，面白紅。唯一最能彰顯男特徵的結，在領口若若現。

何當歸微詫異，竟然是他，蔣毅！錦衛的背叛者！

蔣毅本是錦衛年輕一輩中僅次於陸江北的指揮使，可他不滿足現狀，轉投了寧王的大寧鐵騎。在離開錦衛之前還做了幾個月的間諜，將能到手的機報都轉給伍櫻閣，臨走時還很高調的遞了辭呈，等陸江北批示。

可謂背叛得徹底，背叛得理直氣壯。

可讓外人覺得奇怪的是，原則極強的陸江北和脾氣火的高絕，事後都沒追究過蔣毅，任由他在大寧混得風生水起。蔣毅的弟弟蔣邳也未連累，還在錦府效命，與陸高段廖四個人稱兄道弟。其中原由，令人費解。

「喲！」何當歸嗤笑一聲，「我道是誰，看著帶點眼，原來是蔣大爺。失敬，監軍大人。」

蔣毅聽出話音裏帶出的輕嘲，蹙眉問：「何當歸，你是對本的人不滿，還是對本的言論覺不滿意？」

「豈敢，我只是皇上冊封的公主罷了，聖旨還沒拿到手呢。」何當歸道，「豈敢對堂堂四品監軍、前任大寧將軍、前前任錦衛指揮使大人指手畫腳？況且，軍中本來就不是外人指手畫腳的地方。」

「無知流，休得胡言！」蔣毅冷眼掃過，宛如刮骨，比高絕加發怒中的陸江北合起來的一眼更加寒，沉聲喝道，「本奉皇上旨前來監軍，查的就是似你這等軍中的鶯鶯燕燕！弄，不堪目！」

何當歸一愣，旋即失笑道：「我聽旁人罵我魯，罵男人婆倒聽得多了，從未想到『』二字有天也能落在我頭上，多謝監軍大人稱讚！」笑意一收，「不過也別忙敘舊寒暄了，咱們正事要，請大人移步中軍帳商談！」

「本與你有何商談之？」蔣毅一指紅帳篷，「孟瑄出來見本！」

何當歸冷臉，勸道：「大人慎言，病從口禍從口出。」這位監軍大人倒是夠篤定的，直接就指名道姓喊人了，萬一的人裏面不是孟瑄，蔣毅他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蔣毅扭，諷刺的拖腔說：「名震西北諸軍的戰神孟沈適，原來只懂得蹲在人的下面，讓人出來擋刀擋箭，真是令人齒寒。本給皇上的奏摺，一定會好好記上一筆！」

「好啊，那本公主同樣為皇上特派的監軍，也附折一道。」頓了頓才道，「跟皇上好好談談，將軍演習中背後冷箭的事。」

蔣毅面一變：「你胡言什麼？」

何當歸看天：「其實本公主也是旨來監軍，為的就是揪出藏在騎兵營中的黑手。現在，大人自己親口承認了對將軍放『刀』放『箭』，在場不止一雙耳朵都聽見了。」

蔣毅黑著臉四顧，所有長耳朵的人一起搖頭，表示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何當歸無所謂地說：「無妨，我的耳朵一個頂仨。」

「好一個胡攪蠻纏的人！」蔣毅冷笑，眼中異芒暴漲，「以為你這麼一攪合，本就放任孟瑄的醜行，任他在軍中花天酒地嗎？！」

話音未落，他的亮綠袍全脹滿，像從裏面吹了氣似的。雙掌一推，三丈外的帳篷搖西晃，眼見就要散開的樣子。

何當歸大急，二話不說上去對蔣毅了手，打不打得過，先頂一陣子再說。

火頭兵說帳篷里有一男一過了一夜，男的那個究竟是不是孟瑄，不想猜，也不必去猜。只要相信那個男人，心裏就沒有迷惘。

但萬一孟瑄真的因為不得已的理由而在紫霄帳中過夜，此刻被監軍蔣毅逮個正著，不管皇上怎麼倚重孟家，都沒理由偏袒孟瑄。這種事一旦渲染開了，皇上越幫忙，反而越顯得孟家坐擁黑後臺，到那時候，孟家的軍心、民心頓失！

「真是找死！」蔣毅不耐煩地應付何當歸的凌空高踢，右手翻掌一握，就扯住了的腳踝。

如果他願意承擔個傷害公主的罪名，只需輕輕一，抬臂一震，何當歸往後，就只能當一個獨腳人了。而他蔣毅蔣公明，曾經參與培養過三十人的地獄陪練者，絕對不是行事猶豫、狠不下心的那個！

誰讓何當歸先出手襲擊朝廷命，妨礙公務呢？

蔣毅變手為爪，冷地收，再收……

周圍十丈之無人，遠觀戰的軍士們也統統閉目不忍顧，小陶著眼看了一丁點兒……

「啊——啊——啊！」捂臉大，才一聲就破了整條嚨！

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什麼！！

一刻之前還盛氣凌人的監軍蔣毅，轉眼竟變一，淋淋的慘狀，宛如最暗黑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