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沉默,走近幾步。
皇后道:“臣妾纏綿病榻,未曾梳洗,形容不堪,不敢污了圣目,請圣上止步。”
李恒停下腳步。
皇后咳嗽了兩聲,“圣上,當年臣妾嫁與你時,你心中必定不歡喜。”
李恒不悅道:“過去的事,何必再提?”
帳幔后響起一聲低笑,“圣上,先前臣妾小兒家心思,不敢吐心里所想……當年,臣妾既害怕,也歡喜。”
李恒抬起眼簾。
“臣妾時孤苦,嫁與圣上時,圣上遭難,臣妾知道陪圣上一起被圈,一定要吃很多苦頭……臣妾不怕吃苦,圣上是我的夫君,只要夫妻二人相濡以沫,那些苦不算什麼。”
他們也有過意的日子,年夫妻,相依為命,彼此見過對方最脆弱最狼狽的時候,謝蟬曾目睹人前堅韌的李恒躲在房中落淚,李恒曾在謝蟬染病時整夜抱著,為取暖。
后來,夫妻里多了姚貴妃,多了前朝風波,多了世家紛爭和太子人選,他們爭吵,斥責,冷戰,越來越疏遠。
李恒這回沉默得更久。
簾后窸窸窣窣幾聲輕響,皇后接著道:“圣上,臣妾嫁與你這些年,未能讓你順心遂意,心中甚是不安……如今臣妾病骨髓,恐時日無多,有兩件事請求圣上,求圣上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讓臣妾可以瞑目九泉。”
李恒皺眉,看向跪在帳幔下的宮人,宮人們匍匐在地,宛如泥胎,一不。
帳幔后,皇后道:“阿郎,妾可以立下誓言,請求你的事,只是妾的私事,絕不會妨害姚貴妃,不會有損阿郎面,更無害于江山社稷。”
剛婚的日子里,謝蟬總李恒阿郎。
李恒淡淡地道:“朕答應你。”
帳幔后的謝蟬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不想見李恒,但需要李恒的允諾,為了得到這個允諾,該怎麼稱呼李恒,怎麼勾起他的回憶,激起他的愧疚,每一句都反復琢磨過。
李恒或許會以為這是向他妥協示好,殊不知用悵惘的語氣回憶過往時,雙眸冷漠如冰雪。
“我累了,圣上請回。”
緩緩閉上眼睛。
奉上謝蟬寫好的陳表章,李恒命侍接過,出了殿,喚來太監總管,剛要張口,后突然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娘娘歿了!”
椒房殿,一片此起彼伏的嗚咽飲泣之聲,聽來令人惻然。
皇帝立在殿門外,猝不及防,回首遙殿方向,銳利的眼眸空空,唯有荒蕪。
在他后,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