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很快就為謝大爺相看好了人家,二夫人有個遠房表妹,人品相貌都好,只是家里窮苦,拖到現在沒親。老夫人見了小郭氏,很滿意,兩家換庚帖,定了婚期。
同樣定下婚事的還有呂鵬和謝麗華,呂家派人求親了。
二夫人心想事,走路都帶風。
二房每天人來人往,吵得謝嘉文沒辦法靜下心讀書,眼看要到去縣學的日子了,他的治水論還沒寫好。
謝嘉文對著空白的紙張苦思許久,找不到思路,嘆口氣,起去大房找謝嘉瑯借書。
大房張燈結彩,了喜字,小郭氏快進門了,仆婦在打掃新房。
謝嘉文找到謝嘉瑯的院子,問青:“長兄在做什麼?”
青道:“在看書。”
謝嘉文探頭往里看一眼。
窗戶半敞著,謝嘉瑯坐在書案前,低頭翻閱一本書卷。
謝嘉文心里暗暗佩服,過年發生了這麼多事,眼下大房要娶新婦了,謝嘉瑯居然還能沉下心用功。
他走進去,說要借書。
謝嘉瑯指指書架,“你自己看,拿走什麼書,留下書條。”
謝嘉文謝過,選了幾本書,寫好書條放進匣子里。
匣中已經有一摞借書條。
還有誰會向長兄借書?
謝嘉文看一眼上面的署名,全都是:團團。
最底下是謝嘉瑯的字。
“已還”。
“逾期三日,罰團團抄書三張”。
“書頁破損一角,罰團團抄書兩張”。
“已還”。
旁邊一摞字紙,是被罰抄寫的文章。
謝嘉文一愣。
是謝蟬,不僅找長兄借了很多書,還在借書條上留自己的小名,長兄居然允許用小名,而且在每一份借書條上寫了字,蓋了印。
這份親昵,讓謝嘉文納罕。
他想起正事,問:“長兄,你的治水論寫多了?”
謝嘉瑯道:“寫好了。”
謝嘉文呆住,心里震不已。
謝嘉瑯竟然已經寫好了!
回到房里,謝嘉文半天定不下心。
這幾年謝嘉瑯進步飛快,謝二爺和二夫人很忌諱他。年前,鄭大舅來謝家,直接帶走鄭氏,謝二爺夫婦繃的心終于放下:鄭大舅是州學訓導,他對外甥謝嘉瑯不屑一顧,說明謝嘉瑯雖然有進步,但是患癔癥,不會有什麼出息。
府里下人說,鄭氏走后,謝嘉瑯病了一場,過年時癔癥發作過兩次。
謝嘉文心想,換做是自己,在過年時面對這樣一連串的打擊,早就把書本撕了。
謝嘉瑯呢,不僅沒有撕書,還帶病看書,早早寫好了治水論。
謝嘉文抓抓頭發,提筆寫字。
*
小郭氏進門的前一天,郭家人來謝家鋪設床褥。
二夫人領著眷們迎接,都是親戚,其樂融融。
謝蟬心里猜測,老夫人這是下定決心由謝嘉文來繼承家業,為二房鋪路。
謝寶珠拉拉謝蟬的袖,神神地道:“團團,你聽說了嗎?”
“什麼?”
謝寶珠湊到耳邊:“我娘說,長兄他娘嫁人了!”
謝蟬一驚。
謝寶珠繼續說下去。
鄭氏回到安州后,很快由鄭老太爺做主,嫁給一位趙團練使做填房。
五夫人說,趙團練使和鄭氏從小認識,趙大人喪妻后,打聽鄭氏的消息,鄭老太爺才允許鄭氏和離,鄭家才會不惜以嫁妝為條件換和離書,他們急著和趙團練使結親。
五夫人還說,趙團練使先前的夫人生下一兒一,鄭氏寧愿嫁過去給人當后娘,也不要親兒子謝嘉瑯。
五夫人慨幾句后,叮囑謝寶珠不用管謝嘉瑯了,還是得一心討好謝嘉文。
謝寶珠松口氣,不敢去找謝嘉瑯。
跑過去看郭家人鋪被褥。
謝蟬呆呆地坐著。
幾個名字飛快從腦海掠過。
趙團練使。
趙夫人。
趙家小郎。
*
夜里,謝蟬做了個夢。
坐在馬車里打盹,馬車忽然晃了一下,停在宮門前的街上。
前方傳來吵嚷聲。
侍衛的呵斥,老婦人尖利的咒罵,小婦人的啼哭。
謝蟬皺眉。
太監上前清喝一聲,厲聲道:“皇后駕在此,何人喧嘩?”
哭鬧聲戛然而止,侍衛告罪不迭,圍觀的員散去,讓出道路,朝馬車行禮。
馬車繼續行駛,宮掀開簾子。
謝蟬眼角余看見街旁一道高大筆直的影,眼簾抬起。
是謝嘉瑯。
他很狼狽,頭上帽歪了,上袍的結紐被人扯開,臉頰脖子上還有幾道抓痕。
謝蟬很詫異,來太監問:“謝嘉瑯什麼時候回京的?”
“回娘娘,謝大人上個月回京的,陛下召他回來協助史館修國史。”
謝蟬不語,示意宮放下簾子。
太監知道謝嘉瑯與后黨不和,等馬車過去,轉頭呵斥謝嘉瑯:“謝大人,你儀容不整,驚擾駕,按律,罰俸三月!”
謝嘉瑯低垂著頭,應是。
謝蟬回到宮中。
宮過來回話:“娘娘,剛才在宮門前吵鬧的是趙團練使的繼室夫人,他家小郎喝醉酒,傷了人命,被謝大人抓進大牢。趙家是國舅的人,刑部都說要輕判,謝大人堅持重判,趙家眷今天進宮求,剛好撞見謝大人,罵他狠毒。”
國舅是李恒的親舅舅,李恒母族唯一活下來的人,李恒和舅舅很深。
謝蟬心想,謝嘉瑯的骨頭真,國舅的人,他照樣得罪。
不過是一件尋常小事,很快就忘了。
*
謝蟬被一陣鞭炮聲吵醒。
今天是謝大爺娶新夫人的日子,周氏抱著十二郎去前堂看拜禮。
到是歡聲笑語。
謝蟬向謝嘉瑯的院子走去。
他在書房,盤坐于小案前,一邊翻閱書卷,一邊抄寫,從背影看就知道他有多專注。
謝蟬一步步走過去,俯坐在席子上,手,從背后抱住他的腰,臉在他背上。
謝嘉瑯頓住,停筆,抬頭,“團團?”
謝蟬悶悶地唔一聲。
趙夫人就是鄭氏,謝嘉瑯的母親。
前世,鄭氏棄他而去,改嫁他人。多年后,鄭氏的繼子趙家小郎犯事,他是主審,秉公執法,不肯輕判,鄭氏在街前攔住他,當著來往員,罵他刻薄歹毒。
們還抓傷了他的臉。
趙家人一定以為他是為了報復鄭氏才堅持重判。
他被人誤解。
還被罰了俸祿。
他那麼窮,沒了幾個月的俸祿,是怎麼撐過去的?
謝蟬靠著謝嘉瑯,悶悶不樂。
謝嘉瑯不習慣與人親近,放下筆,轉,撥開謝蟬,“怎麼了?”
謝蟬不管不顧,又靠上去,一把摟住他左邊胳膊。
今天謝大爺娶妻。
不知道怎麼安他,只想這樣靜靜地靠著他,陪著他。
“哥哥,你繼續寫字吧,我不會吵你。”
仰起臉,清澈杏眼里是小心翼翼的關切。
謝嘉瑯手拎開。
很乖,他撥開,就倒向一邊,他收回手,立馬靠回來,的一團,跟沒長骨頭一樣。
相久了,出蠻的一面,會對他撒了。
謝嘉瑯無奈,讓謝蟬靠著,轉過頭,拿起筆繼續書寫。
外面前堂鑼鼓喧天,人頭攢。
謝嘉瑯寫著字,心里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