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把持朝政千百年,不管哪朝哪代,他們不可撼,先帝殺了那麼多世族,得了一個暴君之名,再看如今朝堂,皇權依然世族掣肘,文武百,有一半姓崔。”
“你們看,崔貴妃雖然沒有封后,其實和皇后無異,他日必是崔貴妃所出的八皇子登基,崔氏權傾朝野。”
“先帝雷厲風行,當今圣上先帝教導,依我看,絕非懦弱之輩,崔氏眼下風,禍福不定。”
“朝廷紛爭,不過是他們那幾家幾姓在斗,換來換去,還是世族說了算。”
眾人都是多年老友,而且未做過高,如今又不在朝中,談論起朝政,并無顧忌。
馮老先生冷笑:“照你們的意思,既然世族不可撼,時局無法改變,天下之人就應該像我們這樣,渾渾噩噩,混吃等死,坐視朝政一日日腐敗,百姓生活困苦?”
“我們讀書立志,就是立這樣的志?!”
“你們教書育人,為朝廷選士,中卻無一志氣,你們的學生如何有志氣?”
眾人沉默。
馮老先生放下酒杯,站起,走到欄桿前,向樓下。
登云樓外,遼闊的長江自西向東,波濤翻涌,奔流而去。長江對岸,層巒起伏,峰嶂冥。
驚浪拍打沿岸峭壁,氣勢恢宏。
一個年立在樓下高臺邊,長玉立,眉眼端正,是一張清正的臉,也是一張冷靜克己、風雨不、無無的臉。
這樣的人,意志堅忍,冷峻剛毅。
多日相下來,馮老先生越了解這個年,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他回頭,須,緩緩道:“我們做不到的事,后人未必做不到!后人做不到,還有后人的后人!我馮某沒什麼本事,但看到有后人堅毅遠勝于我,順手拉他一把,何樂而不為?”
“將來他若能做到我馮某做不到的事,也算我馮某積了一點功德。”
眾人默默咀嚼他的話,臉各異,不再試圖勸說他放棄謝嘉瑯。
“馮老怪說得對,我們辦不到的事,后人未必做不到。”
“我們老了,將來是年輕人的。”
酒樓外,峭壁下,江流滾滾,涌向天際。
*
辦好所有文書,馮老先生要謝嘉瑯自己去州學,“現在州學的人大概都知道你患癔癥了,為師沒有幫你瞞,你的同窗都是各州縣的佼佼者,個個傲氣,他們也許不會當面侮辱嘲笑你,不過他們一定會用最刁鉆的辦法挖苦你、打擊你。”
謝嘉瑯臉上沒有畏懼之。
自小便是如此,他習以為常。
馮老先生嘖嘖幾聲,因為學生的鎮定而到滿意,又覺得學生太鎮定了,沒能嚇著他,不好玩。
這小子,天生的清冷寡,克己到他這個老頭子汗。
州學的大門建在幾十級臺階之上,雙層飛檐,威儀莊嚴,門上掛著先帝親筆寫下的匾額。
謝嘉瑯一步步登上臺階,走進去。
山風吹拂,起他的袍袖,山墻上雕刻的游龍圖閃耀著灼灼的金。
謝嘉瑯分到一間學舍,他走過去,覺到長廊兩邊的學舍有打量的視線看過來。
“聽說他有病……”
“看著好端端的……”
“這種人也能進州學?”
謝嘉瑯目不斜視,走進自己的學舍。
青捧著一封信上前,滿臉是笑:“郎君,九娘的信送到了。”
謝嘉瑯接過信,走到窗前,盤坐于書案旁,拆開信。
厚厚幾張紙,一淡淡的桂花甜香。
謝嘉瑯失笑。
信上,謝蟬先問他平安,到安州習不習慣,州學如何,同窗如何,學如何,然后叮囑他小心保養,勿要辛勞,最后寫他剛走就想他了,信是他離開那天就寫的,所以沒什麼新鮮事。
謝嘉瑯看完信,提筆蘸墨,鋪開紙張。
吾妹團團,兄已抵安州,一切安好……
他寫州學氣派的大門,安州繁華的集市,登云樓的灌湯包子果然好吃,馮老先生吃了好幾籠……
想知道的、興趣的,他都寫了一筆。
本來覺得報個平安,說些見聞就夠了,想到謝蟬收到信,肯定很喜歡知道這些,那雙杏眼一定亮晶晶的,謝嘉瑯又多寫了一頁。
*
謝蟬收到這封信,已經是兩個月后了。
這時候謝大爺和謝六爺已經回到江州。
謝六爺回府的那天,謝蟬撲上來訴委屈,被周氏拘在院子里,快悶出病了。
這時,布鋪的掌柜找到謝六爺,急得滿頭汗。
“六爺,前些時候您不在,嚴家想訂制新的花樣,我們不敢來府里問九娘,一直拖著,嚴家說再不給他們花樣子,他們就去買范家的。”
謝蟬在外面探頭探腦,聽到這句,立即叩門:“阿爹,我可以畫!”
謝六爺嘆口氣。
他想制兒的子,狠下心不帶去安州,剛回來就到這事,真是天意。
謝六爺打開門,臉還板著,眼睛里卻有笑意:“明天和我去鋪子。”
謝蟬抱住謝六爺,“阿爹最好了!”
第二天,鋪子的壁上掛出新的花樣本,供顧客挑選。
客人問起本是不是大師傅的新作,掌柜搖搖頭,道:“是我們大師傅的徒弟畫的。”
布鋪的花樣新鮮,大方,貴氣,還雅致,漸漸地傳出名聲。
年底,所有賬目給老夫人過目。
老夫人發現布鋪盈利比往年多幾,笑呵呵地問謝六爺:“聽說今年鋪子出了不新花樣?”
謝六爺輕描淡寫:“大師傅的徒弟出師了,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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